秦音也只愣了一瞬,便很快调整好神情。

    “我会让人再打听,你先回去。”

    扈娘子看了她两眼,喃喃着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先走了。

    秦音眉心微蹙,沉思片刻,转头交代芍药收拾关门。

    她坐上车,黑眸淡静看向开车的展翔。

    “你去副官处,他们只说大帅快回来,没说别的?”

    展翔后脖筋一僵,“啊?”

    秦音眯眼,“再去问,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

    展翔咕咚咽了口口水,喃喃应了声是,而后在回公馆的路上,内心一阵煎熬。

    在违背大帅军令,和向夫人隐瞒之间,他纠结了一路。

    权衡利弊后,展翔觉得自己还是不能隐瞒夫人。

    做人下属的,最忌讳的便犯忠诚上的错误,回头夫人算后账,大帅铁定也是顺着她来。

    与其得罪两个人,不如只得罪一个。

    想明白了,他瞥了眼后视镜,在拐上海岸路后,慢慢降下车速。

    “夫人,大帅不让,不让跟您说,其实他”

    钟淮泯的私馆。

    刚用过晚膳,章谨正在房里帮衬纪鸿洲上药,一边委婉告诉他。

    “身上的脓疮已经结痂,但是脸上的就还差点意思。”

    纪鸿洲举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几乎涂满膏药的脸,内心郁气烦躁升腾,猛地将镜子摔了出去。

    ‘噼啦’

    这一幕几乎每天都上演,章谨已经习以为常,淡定地收起药膏,转身准备出去。

    却在此时,瞧见窗外有车灯闪过。

    想到钟参谋明明在家,可能是到了访客,而这个时候轻易便能进入这栋私馆的访客

    章谨心生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走到窗前往下看,果然见到一辆熟悉的黑白漆洋车。

    再看清从车上下来的人,顿时一脸错愕地睁大眼,回头看向纪鸿洲。

    “大帅!是夫人来了!”

    纪鸿洲眼皮狠狠一跳,眉心瞬间皱紧。

    钟淮泯避在一楼书房里,压根儿连面都没露,只派了女佣招待秦音。

    秦音不是第一次来,在女佣和展翔的带路下,很快就来到二楼。

    章谨正杵在一间客房门口,见到秦音,干巴巴扯了下唇。

    “夫人”

    秦音目不斜视走上前,绕过他,径直推开虚掩的房门进了屋。

    屋里黑着灯,男人坐在床边,背对着她的方向,偏头说了句话。

    “先别开灯,怕吓着你。”

    秦音盯着黑暗中的人影,照顾到他的心情,也没想去开灯。

    她往里走了两步,立在床尾问他。

    “回家吗?”

    纪鸿洲只因这三个字,胸膛里便是一堵。

    他偏头望着女人妙曼身形,喉结轻滚了下,声线低哑说。

    “丑得要死,有碍观瞻。”

    秦音气笑,“我见过更丑的你信不信?跟不跟我回家?”

    “筝筝”纪鸿洲语气无奈。

    秦音不耐地斥他,“你再磨叽,我走了。”

    纪鸿洲,“”

    “等你三分钟,你要不下来,过后一个月也别想见我!”

    她撂下话,也没再靠近他,直接转身气冲冲走了出去。

    章谨在门外探头探脑往里看,“大帅?”

    纪鸿洲苦笑扯了下唇。

    他又如何不知道,秦音这是给他留了时间收拾自己。

    这小祖宗都亲自来接他,他岂敢不回去?

    秦音在车上等了一小会儿,纪鸿洲便带着章谨乖乖走出来。

    他罕见地带了大檐儿帽,脸上还围了一条羊毛围巾,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秦音见状只觉好笑,扭脸看向窗外,也没当场笑话他。

    洋车一路开回纪公馆。

    她自顾下车,也没等纪鸿洲,便径直上了楼。

    等纪鸿洲磨磨蹭蹭跟回卧房,便见她已经立在沙发前,正翻弄自己的药箱。

    秦音头也不抬地指挥他:

    “过来坐下。”

    纪鸿洲立在原地迟疑犹豫。

    “非得现在看?”

    话音刚落,秦音扭头冷扫他一眼。

    纪鸿洲不说话了,挪步坐过去。

    秦音揭下他大檐儿帽,又伸手扯他绕在脸上的围巾,男人下意识想躲,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坐着没动。

    围巾缠下来,露出那张结痂并脓疮破溃的脸,差点辨不出本来面目,只那双幽黑淬亮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她,生怕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秦音黛眉蹙了下,戴好手套,低身查看他面上伤处。

    破溃的脓液有腥臭味儿。

    纪鸿洲昂着脸,任她摸来摸去的端详片刻,喉头发紧艰涩开口。

    “如何?是不是惨不忍睹?”

    秦音面上神情一本正经,闻言掀睫对上他视线。

    “是,又丑又臭,惨不忍睹。”

    纪鸿洲心口像被人扎了一刀。

    他嘴唇抿了抿,“军医说能恢复”

    秦音白他一眼,又给他把了脉,重新处理过脸上伤口。

    “身上有没有?”

    “有一些。”

    “脱。”

    “”

    将他身上所有伤处都看了一遍,忙活完,秦音捡起衬衣搭在他肩上。

    “不能沾水,晚点帮你擦擦身子。”

    纪鸿洲心下动容,眉眼柔和伸手握住她手腕。

    “筝筝”

    “别碰我,药膏会蹭到我身上。”

    纪鸿洲维持着想抱她的举动,手臂悬在半空僵住。

    秦音默了两秒,心生叹息,素手搭上他发顶揉了把。

    “先养好伤,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脸上留下一处疤痕,都会好起来的。”

    纪鸿洲因这句话鼻腔里酸闷,僵硬的身形也缓下来,大掌虚虚揽握她腰肢。

    “你不嫌弃我?”

    “嫌弃。”

    纪鸿洲,“”

    “也没办法,又不能离婚。”

    秦音轻耸肩,推开他手,转身去收拾药箱,“只能先医好你,等等看再说。”

    “爷都这样了,你便不能说两句好听的?”纪鸿洲苦笑。

    秦音将药箱盖好,转头又看他,嘴角牵起忍俊不禁的笑弧。

    “其实也还好,总比缺胳膊少腿儿强多了,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讲清楚。”

    纪鸿洲不由自主提起心,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秦音腰身站直转过身面对他,笑盈盈说:

    “蝎帮的毒物很奇特,你这情况我第一次见,方才看你脉象,毒性虽然克制住不再流窜,但依然在身体里沉淀,要想把血液里的毒素排干净,少说要等到这些脓疮养好后,再持续服药一段时间。”

    她素手抱臂,想了想,才下结论。

    “最快两个月,不好说。”

    纪鸿洲眼尾轻挑,“什么意思?”

    “意思是,毒排不干净,你身体不健康,最好别沾我身。”

    后半句话,秦音没说出来,就他现在这副尊容,自己也承受不了。

    纪鸿洲额角青络隐隐抽搐。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他满心郁气,继而皱紧眉头。

    “筝筝怎么知道是蝎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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