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车驶入老宅。

    秦音跟着纪鸿洲下车。

    两人到清心斋时,堂屋里的落地钟已经指向八点三刻。

    纪文洲从里屋迎出来,“大哥”

    他看到秦音跟在纪鸿洲身后,眼里掠过丝惊讶,又唤了声:

    “大嫂。”

    秦音嘴角牵了牵,没说话。

    纪鸿洲沉着眉问,“怎么样了?”

    纪文洲苦笑摇摇头,侧身示意他进去看。

    纪鸿洲一抬脚,纪文洲就跟在他身边,压低声说:

    “躺了大半日,一口饭都不吃,只说头疼,大夫来了又走,没瞧出个所以然”

    兄弟俩一边走一边说,先后脚穿过内廊,进了里屋。

    秦音也没跟着,自顾在堂屋的围椅上落坐。

    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隐隐约约地也听不真切。

    垂帘掀起,秦音眼尾余光清淡一瞥,是杜揽月端了碗药进来。

    两人对视上,杜揽月先是一愣,脚步顿了下,干巴巴牵起抹笑。

    “表嫂,你来了。”

    只见她一身素净,头发也没梳好,随意扎了一把垂在肩头,看起来匆忙疲惫,柔顺又体贴,像是尽心尽力照顾老夫人,顾不上梳洗打扮的样子。

    秦音淡淡打量她一眼,也没理会。

    杜揽月抿抿唇,端着药往里走,要进内廊时,还小心询问秦音:

    “表嫂,不进去看看姨母吗?”

    秦音淡笑不笑,“老太太不想见我,你们这么多人尽孝,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杜揽月轻咬唇,欲言又止一番,又像是不敢惹她,垂下眼端着药碗进去了。

    没过一会儿,屋里乌拉拉出来一堆人。

    除却日常伺候老太太的老佣人和女佣,还有纪文洲,纪欢颜和杜揽月。

    纪欢颜瞧了眼秦音,嘀咕说:

    “大嫂,大哥要你进去,来都来了,帮母亲看个诊吧?”

    既是纪鸿洲让的,秦音当然是起身进去了。

    进到里屋,先闻到一股子药味儿,纪鸿洲坐在架子床边的绣凳上,回身招呼她。

    “筝筝,过来。”

    秦音走上前,视线看向床上的老太太。

    只见她半卧着倚在软枕上,头上还戴了抹额,板着脸,一双吊尾眼斜斜扫了眼秦音,十足的旧派贵太太范儿。

    说来她才不过五十出头儿,偏偏总打扮的十分老成,好像如此才更端庄威严,能叫人心生敬畏。

    “该说的我都说了,母亲你想清楚。”

    纪鸿洲淡淡开口,伸手在秦音腰后轻抵了一把,推她到床边。

    “要是身子还不舒坦,就叫筝筝给你看看,没什么大事儿,我们就先回了。”

    秦音瞥他一眼,又看向老太太,还没开口,老太太就先冷着脸拒了。

    “能有什么大事儿?喝着药,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反正我老了,说什么也管不了你们,那也不劳你们操心,都忙去吧。”

    秦音,“”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也不像是有多难受的样子。

    不来时,屡次打电话喊人来,结果人来了,又这样作态。

    她无心接这戏,扭头看了眼纪鸿洲,挪步往旁边让开。

    纪鸿洲也看她一眼,咂了下嘴,拧眉瞪老太太:

    “又来劲了是不是?我都白说了?你做长辈,不能支个好榜样?非得当儿媳妇儿的面摆什么谱?”

    老太太一瞪眼,“我摆了什么谱?我说什么了我”

    “你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用说,给你台阶铺好你顺着下就完了!”

    纪鸿洲皱着眉头,又吩咐秦音:

    “去,给母亲把药端来。”

    秦音一脸沉静,走到圆桌前,把药碗端过来。

    纪鸿洲脸色好看了些。

    “你看看她多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又沉声训老太太,“你得多难伺候才给人摆脸子?赶紧喝,一会儿凉了!”

    老太太怒目瞪了眼儿子,捞起托盘上的药碗,一口气干了,而后‘哐’地把碗放托盘里。

    纪鸿洲又皱了眉。

    “你看看你什么态度!搁谁能受得了?”

    秦音扶好了碗,转身把托盘送回圆桌上,就听身后的老太太又炸起来。

    “你还有完没完!我是你母亲,你蹬鼻子上脸这么教训我?反了天了是不是!”

    秦音背着身,默默叹了口气,转回身去,就听纪鸿洲淡着声说。

    “是我母亲我才给你铺台阶儿,不然谁理你?”

    老太太气骂,“滚!你给我滚!往后少回来给我摆大谱儿,你就是再做多少孽,惹多少人,我也懒得替你着急上火!”

    她骂着还不解气,还又伸手指着纪鸿洲:

    “你就是个逆子你!纪家三代人攒下的威信,早晚叫你这么败完了!”

    简直气死她了!

    纪鸿洲冷笑,“是,我是逆子,那你往后就少插手我的事儿,你也管不了。军政大事,妇道人家挺大岁数了,乱插什么手,不知所谓!”

    秦音不动声色挑眉扫他一眼,有点刮目相看。

    果然一物降一物。

    能治亲娘的,还得是亲儿子。

    瞧瞧这话说的多解气,换一个人来,老太太都得当场把他脸撕破。

    不过老太太虽然没气的撕破纪鸿洲的脸,却也没忍住,捞起枕头就砸他脸上了。

    “混账东西!我是为了谁?!”

    老太太气的直接坐直,头上抹额都歪了,瞪着眼骂的中气十足。

    “你刚继位立了点儿军功,就开始在城里动私刑,搞那么血腥!你叫别人明面上忌惮你,背地里骂你年轻气盛顽横狠辣,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喊的嗓子嘶哑,又狠狠剜了眼杵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秦音,阴沉着脸连她一起骂。

    “你这个做人妻子的,要没在外那么招摇,能生这么多事?你就不像个贤内助,老大不在你招蜂引蝶,他一回来你就惑着他拱火生事!都是因为你!”

    秦音无辜被牵连,不由地气笑了。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你骂我没关系,可你怎么能骂大帅昏庸糊涂,顽横狠辣呢?他可是你亲儿子。”

    老太太怒红了眼,“你还顶嘴!你看看,老大你自己听听,她还在这儿煽风点火挑拨我们母子。”

    秦音眨眨眼,扭脸看向纪鸿洲,轻耸了肩,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大帅,我没有,是母亲自己骂的,你也听见了。”

    纪鸿洲头疼拧眉,“你别说话了。”

    秦音抿唇挑了挑眉,不说了。

    纪鸿洲看向老太太,理直气壮地呵斥她:

    “说了跟她没干系,要说这事儿该怪你!”

    老太太气蒙了,扬高的尾音直哆嗦到拐了调。

    “怪我?!你说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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