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大雾皱成一团盖住地上的霜,程寂刚出门就滑了一下。
兴许是他心不在焉,脚下踏了空。照例先给爹抓了药,亲自煎熬。等开门的厨娘起了,捂着鼻子进门一看,惊讶道:“大公子,老爷的病不是好了?”
他后知后觉,眼神空洞的盯着药,大抵是疯了才这般魂不守舍,做些不着边际的事。
“我自己喝!”
说罢,也不管炉子里的火,去仓库收拾了一堆礼品,给姜家送去。
现在的姜家更不同凡响,既有了姜雪时,又有了姜兰茝,他才理解到什么是门庭若市,竟有比他还来得早的。
姜家由三夫人掌家,她又多数在庄子里忙碌,大大小小的账目需要核对,所以在姜府很难看见她。今日接待的,乃是二夫人秦氏。
她似乎比之前大有改变,头上的装饰越发隆重,或许见完贵客没来得及换,只见那手下压了一堆帖子。
“大姑爷来了,真不凑巧,刚刚正接待齐郡王妃和萧家侯夫人,咱们一家人,怠慢了可别见怪!”
程寂坐下后,淡淡道:“二婶说哪里话,是我来早了。雪时今年又回不来,我代她送些年货来!”
“真是让你破费了,雪时那孩子常年在外,吃了不少苦,现如今让你一人留在京中,倒是冷落你了!”
“大丈夫本该保家卫国,雪时是鹿琼最勇猛的女将军,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仰望都来不及,怎敢言寂寞?”
秦宁摸了摸头上的金钗,轻轻抿了一口水,唇齿留香,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昨日你进宫可曾见到过兰茝?”
“娘娘一切安好,就是时常挂念你们,若得空,二婶还是多进宫陪伴开导她才好!”
“她好我就放心了,我这个做娘的身份低微,进宫没得让人讨嫌,委屈那孩子了。不过好在皇上怜惜,这夫妻之间相处好了,一切烦恼都会随之消散的。亲家公身体可无恙了?”
“劳您挂念一切安好。”程寂踌躇着,话锋一转,心里话藏不住:“二婶可曾为雪时相看过京中公子?”
这句话说得醋味十足,她心里偷笑。
“姑爷好端端怎的问起陈年往事?”
“因为我的过去几乎人尽皆知,没怎么了解过雪时,特意趁她不在,心里有个底!”
他笑得坦然,一副讨好的意味,任谁都拒绝不了这样一位谪仙般的公子,秦宁那老脸都有些泛红。
“你既问了我也不瞒着”,她抬头回想那年她回来不久,便要自己相看公子,说不定就是那时看上程寂。“她是家里的主子,一切当然是她说了算。那日从宫里回来,追着我要上京男子画像,我高兴得不得了,向齐郡王妃讨了来。”
程寂看她的样子还很有趣,静待下文。
“选了一整晚,也没个所以然!我们都问她看中了谁,也不说话,没想到看中了你。我当初还想着你看不真切,不如不画,那京中画师很是尽责,无论高矮胖瘦的,全给画进去了,声称有那么些个人爱好独特!”
说着她自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所幸这孩子没看错人!”
提到宫里他大概知晓了些原因,她那时刚打仗回来,皇上可能早有预谋。
若是只看中她的实力,大可不必现在还念叨着,而兰茝那番话又说明他一直没忘记过……
雪时既嫁了自己,他当然不会对她的选择有任何怀疑,只是那份感情是真是假,他从未想过。
未见自己,却能托付终身,这样的女子恐怕很少存在吧。
程寂告辞离去,周芙蓉刚好回了府,杂事处理了许多,就靠年关给自己放个假。
看账目习惯了,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仓库,毕竟手里的货都送出去了,好歹留些家底。
胡管家一边念着数目,一边侧目看她的神情。
“夫人,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不在府上,大小事务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有事尽管说!”
胡管家扭扭捏捏的看了眼门外,似乎怕被人看到听到。
“就是二夫人似乎自己留了小金库,近来收的帖子礼物,全锁了她那儿。我曾讨厌过,她竟说人家就是来找她的,不应充公!”
周芙蓉心里已经有数,那个老实憨厚的嫂子,早就在女儿进宫后转了性。或许她从未变过,只是隐藏得很好。
“由她去吧,只是那帖子都是下给她的,到时候只要出礼不在仓库拿就行了。”
胡管家抬起绿豆眼,无奈的看着她。即使掌管着钥匙,他也没这个本事啊!
两个人刚讨论着,二房就派人送来一张礼单给胡管家。
周芙蓉宿在庄子上比府里都多,男人几乎废了,外面少了很多应酬,的确她秦宁有能耐,凭借女儿攒了些人脉。
她刚回来,不欲争吵,只是按礼单上去拿。待洗漱后,大家共用晚膳。
秦宁开口问:“弟妹今日刚回,是不知府中接了多少帖子。若是日子撞了,我一个人都跑不过来,幸好现在你回了,俩人有个伴。”
“嫂子既代表了姜家,去不去有你做主就好。我在外头忙活,府里全指望你了。”
“兰茝当了娘娘后,这夫人小姐们也爱上门了。要我说,不如将胡管家的钥匙给我,也好方便我赴宴,毕竟你也没什么时间。”
她就是在打这个算盘,以为拿出兰茝自己人会妥协。
周芙蓉的汤勺放回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盯着秦宁的眼睛:“嫂子这意思,莫不是想要回掌家权。”
“弟妹不要误会,只是仓库而已,你难道信不过我?”
“信得过,不过这账目还得做,就不要为难胡管家了。雪时有多少家底,总得让她心里有个数!”
秦宁有些不高兴了,冷笑一声。“这胳膊肘往外拐的骗子都能回头是岸,我这清清白白的二婶反倒不能信任,我倒想知道雪时这样做,是何道理!”
这层窗纸捅破,妯娌二人瞬间没了好气色,气氛一度降到冰点。
“今年大丰收,雪时在西域那边过得艰苦,我全部将棉花送到那做冬衣。府里的开支也很大,希望嫂子体谅体谅我!”
听到这秦宁眯着眼睛问:“你这一年白干了?”
“也不是这样讲,只是为了让雪时她们抵御严寒,皇上那边有钱也没运棉花快啊!”
“老三媳妇,我看你是不懂了。军队自有皇上养,国库出钱买棉花,你这白送一年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雪时若在这里,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秦宁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记着雪时,她还有个妹妹,全被你抛到脑后跟。宫里的娘娘,若回来省亲,连个宫殿都没岂不叫人笑话?皇子来此只能住厢房,可叫人怎么看姜家?”
兰茝是要生孩子了,可她原来的住处也不差,稍加改变也能富丽堂皇。
“娘娘的事自然马虎不得,不过原先和院子都是按照她喜好来的,我觉得稍微改大点就成!”
秦宁哪里肯干,瞪着她不可置信。
“没见识!娘娘回府怎能用闺阁住处,依我看必须比雪时那个还大,必须是新的,休让人笑话我们姜府穷酸。皇子的寝宫也得有气派,这才符合我姜家的牌面!”
她有女儿,她了不起。是个雪时见面都要行礼的娘娘,是得讲排场。
这口气周芙蓉她咽在肚子里消化不完,只盼大家永远都这么平安。
“你说得对,是该如此!”那礼单被厌弃的扔在桌上。
秦宁接着又听她下达命令给胡总管,“把二夫人经手的账本全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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