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万里黄沙扬起,今日大漠上的落日呈现出一抹血红。
姜雪时原本要等一场雨,那乌云竟又去了别处,这日头今日来得这般不知好歹。
僮福的尸首在大火中湮灭,只留下一捧轻灰,装进那小小的坛子里。还有好多将士躺在那冰凉的地上,等不到她去召回。
往日姜家军操练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如今他们老的老,死的死,能伴在她身边的越来越少了。
索鬼王即日要离去,哨兵看到他们收拾好东西要撤离了,所以今日即使等到天亮,也要把他留下。
夜里一场大雨如约而至,姜雪时兵分三路,直往他们大营攻去。他们已准备撤离,谁知雨夜里出现这么一幕!
这一夜,大雨中再听不见响彻云霄的轰炸声,姜雪时又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偷袭后更是应援无几,这一路追赶之下,又到了老地方。
失去了终究还是夺回来了!只待稍作歇息,整顿兵马,第一场雪来临前,必定打到茶木贞去!
姜雪时看到了无人收尸将士们,在火器库里被炸成黑炭一般,有的残肢断骸都不知飞向何处,当初僮福的身首异处,她看了宛如锥心。
大雨洗刷过后,他们的样貌稍微看清了些,姚副将一边登名册,一边安排人收尸。
即使不能回归故土,也得搬到玉门关去,只望来世他们托生到一起,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没了火器,西域真就如一盘散沙,而一个月后庄筑牙也传来了好消息,他制作出了威力更大的火器。
先前他只专注于怎么做出美丽的焰火,却不知这东西还能成为打仗的武器,只需将各味引子加量,那威力也大了许多。平日里,他看见那些炼丹的道士们也用过不少好东西,一来二去便在焰火上有了钻研。
他本是一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能有幸在王府里捣鼓这些讨贵人们喜欢的东西,又何乐而不为呢。
姜雪时见识了火器的威力,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等打了胜仗,我定第一个给庄先生请功!”
庄筑牙抚摸着胡子道:“功不功的老朽不在乎,只待将军打了胜仗,自去北方游山玩水,闲云野鹤。”
“老先生活得这般通透,已是入了仙境,既不得功名,身外之物可别推却了,倒叫你白忙活这两个月!”
庄筑牙没想到她这般正直,换做旁人定会偷偷将那赏赐分了去,到时候只留他个十之一二,也好打发了去。
“姜将军这般为人,怪不得受世人敬重。老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不带金银器物,只带着一个葫芦,打点好酒,吃百家饭长大。困了倒地就睡,不挑地儿,土地庙也好,稻草堆也罢,总不叫我冻死了去。”
“如此说来先生孑然一身,怪不得如此仙风道骨,世俗不入眼!”
“将军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见识到了更新奇的世界,与其说我帮了将军,不如说将军成全了我。腊月将临,北方的马儿还等着我去喂呢,老朽就先行告辞了!”
姜雪时怕他一个人在这荒漠出事,毕竟这里地广人稀,一时间没个照应,出了事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黄进送霍晏城回上京,她便另派了两个人护送着,怕扰了他的清静,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并不上前打扰。
这庄筑牙一会睡石头上,一会又睡沙土堆里,有时甚至往树杈上一坐,倒头就睡,全不管自身安危。
好在他全身就一个酒葫芦,又有谁图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呢?
上回朝堂才有一番激烈的争吵,这回又迎来捷报,从低谷到云端的感觉,恐怕只有皇上能体会。
听说有世外高人为鹿琼做出了更厉害的火器,只是那人无意于朝堂,姜雪时便没有指名道姓,原因也只对皇上说了。
那些一个个义愤填膺指着姜雪时骂的人,现在是哑口无言了。只有程寂还像往常一样,参奏着那些犯了事的官员。
任职几个月以来,刑部尚书对他青睐有加,特别是他一身正气,从不给人脸面,又有一身本领,纵有小人作梗,都被他轻易化解。
霍晏城并未参与朝堂之争,毕竟他没当职,不好插嘴。只是老老实实汇报了姜雪时在西边的行径,让皇上放心。
有他的见证,霍毅行对姜雪时更加放心了。
“皇叔,趁今儿高兴,给您找个戏班子唱上一曲如何?”
“哦?你这般年纪还喜欢听戏?”
霍晏城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不经意的把玩着。“那是自然,我第一次听戏就喜欢上了,这次来上京,沿途打听,费尽心思将这戏班子请到了府上,跟着我来了上京。只怕皇叔不爱听,就在府里侯着,若是哪日想听,只等着您宣召呢!”
“今日虽大喜,但仍在国孝,不能这般肆无忌惮!”霍毅行皱着眉提醒。
丁音姬也知道他今儿个高兴,却因国孝憋着,便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皇上,母后生前最爱听这些个戏曲,不如唱一曲《沉香救母》聊表孝心!”
霍毅行叹了口气,“就依皇后说的办,若真好,便是没了管弦乐器也能唱好,今日便无需打扮,来我跟前唱吧,也算对太后的尊敬!”
本来做了许久准备,没想到忘了国孝这茬,霍晏城恼怒不已。不过话一出口,覆水难收。
半个时辰后,那钱锦瑟和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们一并赶了过来,跪在皇上皇后跟前磕了头。
霍晏城瞧着后宫嫔妃,少了些什么。照理说这样大喜的日子,兰妃该出来示威才对,毕竟姜雪时打了胜仗,最开心的不应该是她吗?
这左看右看等不到来人,还是戏班子进来之后,才姗姗来迟。
丁音姬打趣她:“果真是刚生出来娇惯些,你事事亲为也不怕累着,今儿赶上这戏班子,离你那儿近,不然都不肯挪步!”
姜兰茝内心是极其抵触龙椅上那个人,就算今日姐姐大胜,她也不想再邀宠了。
一个月就去一回,那天哄孩子服侍晚了些,他竟发起了脾气。自己的孩子不是孩子,可就只能服侍着他?
也对,他有那么多孩子,哪里就稀罕这一个了?
霍毅行对她的到来也只是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继续盯着台上的人儿唱戏。那女子模样倒长得周正,身段好,有飞燕之姿,声音又出奇的好。
这样的美人,侄儿只怕早收入后宅了。
“好好好!”
闭幕之后,霍毅行连说了三个好字。“平日里觉得无趣,今日朕第一次把戏看全了,换了早些年,我该离席去了。”
霍晏城见状,立马借花献佛:“我就说吧,皇叔和我一样有眼光。不如皇叔就将她们留在教坊司,节日里唱上一曲解闷也好!”
霍毅行心里很是受用,表面上还是推却。“既是你这小子的心头好,朕又岂能夺人所好?”
“皇叔有所不知,我父王向来对我功课看得紧,若是知道我偷偷养了她们,还当我不务正业。若是在皇叔宫里,节日里听上一曲,也省得我府里搭台子。若是皇叔嫌我在跟前碍眼,便拂了我这好意!”
丁音姬都忍不住挤兑他:“真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我替你皇叔应下了,宫里有这么个戏班子,倒也新鲜。只是这两年不得开腔,先学着礼仪吧!”
霍晏城看着自己培养出来的人,轻斥一声:“还不谢皇后娘娘?”
霍毅行盯着那娇羞的美人,方才一直不敢看自己,真真有些娇嫩。
程寂坐得远,没能看真切,倒是有些眼熟。他原本该离宫的,偏偏宫里出了点小差错,断了回案管了闲事,这才见到戏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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