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难民追随,大军的行程又慢了不少,到下一个县城也用了三天,怪不得大家都没法向别人寻求支援,耗时太久,真是进退维谷。
他们都是铅州方向来了,听说瑞王抓了许多官员逼迫他们站队,因此百姓们有点钱财的才能待在城里,为叛贼提供补给,而他们这些人则被赶出城去,要么就自愿充军。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怎会为了叛贼谋反而变成不义之士?这才有了沿途乞讨,向上京方向而去。
原本以为大家都会帮助他们,谁知听到战争又爆发了,谁也不愿拿出物资救一些不认识的人。可谓人心惶惶,自顾不暇,他们也没抱怨,面对县令的驱赶,自觉的前往下一个城镇。
潜意识里大家都觉得离上京越近越富贵,总能熬过去。直到吴将军的死讯传来,导致许多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像墙头草似的,根据听到的风声决定前往上京还是投奔瑞王。
姜雪时看到城内外的难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难不成前方战事不顺?
街上已不见几个摆摊的摊贩,茶楼一如既往的开着,最为轰动的当属米铺门口站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甚至门口的外墙上白纸黑字写了“斗米一百文钱”。
“这是把人往死里逼,活下来的都是命大的。”
芳谷也不由得惊讶,“将军,这米得价格升了五倍不止,湖口县有那么多田地,庄稼人自家的米都吃不完,缘何有这么多人买高价粮食?我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流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农民怎会买粮呢?”
他们不仅衣服没有换洗的,而且还饿得瘦骨嶙峋,抱着孩子的妇人,杵着拐杖的老人,还有扛粮的男子都是一样的人。
城守卫大声吆喝着,“都给我让开点,姜将军来了!”
原先排列的长队不得不就此解散,纷纷跪在一旁等候。
大军从此地路过,她一边默默走着,一边观察着四周。
这时一名孩童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城守卫听了,拿着长枪就指着他:“你,竟敢对将军大不敬!”
姜雪时也想知道他在说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男孩的母亲焦急的抬头,跪着走到姜雪时跟前,“将军,小孩子不懂事,没见过世面,这才冲撞了您,请将军宽恕!”
“童言无忌,本将军不会责怪。”
男孩却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将军,我肚子好饿,我三天没吃一口饭了,我爷爷背都直不起来,刚挣的十文钱,还不够买一斗米,今儿寅时未到我和我娘就守在这,就为了不再挨饿,您一来,我又得重新排队,不知还得饿到什么时候,我妹妹差点在路上病死,因为养不起送人了。”
姜雪时心里越听越难受,吩咐城守卫,“带我去仓库。”
城守卫犹豫一下,陪笑道:“将军,大人不知道您来,还是先去县令府上为您接风洗尘。”
姜雪时微怒,“我说了,带我去仓库,让县令来仓库见我!”
刚刚还一脸温柔的姜雪时,霎时变得眼神凌厉,声音不大,却让他有压迫感。
他忙跪下改口,“属下不敢,这就带将军去。”
姜雪时又吩咐芳谷,“你留在这儿,调查灾民的情况,安抚他们,等夺回了铅州,大家还是能回家的。”
就这么多数量来看,铅州不愿支持瑞王的,都早早逃出了城,他们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愿做反贼的奴隶,他们心中有正义,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本该是守着新年的到来,却因为战争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冯登。”城守卫答。
“在湖口县待了多久。”
他没想到这时候将军竟然与他拉起家常,只是不知道县令大人那里有没有听到消息及时做好应对之策,不然一会被将军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怕人头不保。
冯登如实答:“小人是本地人,刚任职一年。”
“可有兄弟姐妹?”
将军这么关心他的身世干嘛?冯登不免有些受宠若惊,难不成他还有升职的可能?
于是他又迎上一面笑脸,态度更加恭敬:“小人有三个姐姐。”
“假如有一日叛军打到了湖口,你会怎么做?”
冯登一脸疑惑,将军问他这个问题做什么?
“那自然是带着家人离开。”
“可是你得守城你怎么能先走呢?”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冯登颤抖的心变得沉重,一不小心就说错话。
“小人定死守湖口,不让大家受到伤害。”
“那你的家人到了举目无亲的地方被欺负了怎么办?”
“小人……”冯登一时语塞,他心里是想弃城而逃,肯定以家人为主,自己也没什么本事,爹娘才生了他一个儿子,之后断了香火怎么办?
“那些城里的难民,虽然不是我们的亲人,但是他们的夫君,爹爹在前面奋战,到头来没能保护自己的家人,还要被自己守护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落井下石,见死不救,换做是你的家人被这么对待,你会甘心做一个扞卫领土的士兵吗?”
冯登换位思考了一下,竟然有些难受,他只想着自己的家人过得平安就行。
姜雪时见他不说话,又问他:“你这衣服不合身也不知道换换,这脚上的官靴也没穿,真不是打仗的料呀!”
眼见事情瞒不住,一会被将军发现苟且之事,倒不如自己揭穿县令大人。
“将军!”他重重跪在地上,“小人乃县令大人的师爷,听说将军到此,特地赶来迎接,为县令大人争取时间打好掩护。”
“掩护什么?”
“仓库里囤积的粮食被大人拿来贩卖,每到一批难民才施粥一回,这样既做了好事,又不让人怀疑他。”
“冯登,这事就你知道吗?”
冯登点点头,“我们县人多,又是山区的,没几个贵人愿意多做停留,所以没人查县令大人。今日是突发情况,我才换了衣服准备把将军带往县令家住,我好打点一下。”
“既然承认了罪行,本将军便从轻发落,允你戴罪立功,将所有的账目一一呈上来。不仅要将这些难民安置好,更得有饭吃。”
冯登原先也并不想做这种黑心勾当,可是县令大人是他的上级,若是自己不愿意做,不仅做不了官,甚至都没法活下去。
将军与他讲了这么多道理,他更是心中有愧。将所有的丑事都说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担子终于卸下去了,所做过得一切错事似乎得到了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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