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和张老樵,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到了陕西延安府。
入了陕,一路之上,二人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饥民大军,饿殍遍地、白骨盈野。
这些饥民,先是采食蓬草,这蓬草粒看起来像糠皮,味道苦涩,但吃了可以果腹,免于饿死。等蓬草被采食一空后,这些饥民又开始吃起了树皮。
树皮也分好坏,树皮里榆树皮最好,等榆树皮吃完了,他们又去吃其他的树皮。等树皮全部吃光了之后,饥民们就去上山挖石块。石块性冷味腥,吃一点就有饱腹之感,几天后,食用者皆因腹胀下坠而死。
除了这些,饥民还吃观音土。
观音土,全国各地都有,有的地方呈现白色,有的地方呈现黄色。
观音土,虽然看上去软软糯糯,跟面团差不多,但吃到嘴里粗硬腥涩,跟吃泥差不多,根本就难以下咽。
通过现代科学验证,观音土中所含成分皆是矿物质,由岩石风化而成,绝无脂肪、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等对人体有价值的物质,没有丝毫营养。
观音土里面所含的矿物质,大部分为硅酸盐类,异常坚硬,吃了之后对人体消化器官有害,容易导致营养不良。又因为这些矿物质难以消化,会引发便秘,多致食用者有性命之虞。
等这些饥民,蓬草、树皮、石块、观音土都吃个净光后,那么就只剩下了一条活路,吃人。
谁家的人饿死了,作为自己家的人不忍去吃,就去和另一家人交换死者,以图活命。
宛儿和张老樵看到这些饥民,于心不忍,于是便从马车上拿出了一部分干粮,去分给这些饥民。可是这些干粮哪够?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些饥民一见有人发干粮,只要还能走得动,便会立刻围拢过来,更有甚者,要扒上马车,直接动手去抢。
人一旦饥饿,就会丧失理性,恢复了原始的动物性。
到了延安府,宛儿和张老樵找了一处客栈,要了两间客房,便住了下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宛儿对张老樵说道:“您可得说话算数,别忘了帮我配火药。”
“放心吧,我老头子说话算数着呢!”张老樵吸溜了一口油泼面,说道,“这一路上,看到那么多饥民,我也想明白了,就算你用火药造反,我也支持你。以前仗着你有钱,跟着吃香喝辣,如今一出门才发现,这乡下的老百姓都到了人相竞食的地步了。”
“可不是吗?在这延安府,咱们还能吃上这油泼面,那就算不错了。”宛儿这一路走来,也是感触颇多,“快点吃吧,可不能浪费了粮食。”
“对了,丫头,你如果真要用我配的火药造反,我绝对支持你。”
宛儿看了一眼张老樵,淡淡说道:“歇了吧您,就您要配的那点火药,别说造反了,够一个人用就不错了。”
宛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您可答应过我,不过问我为什么给您添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张老樵不耐烦地说道,“我吃完后就回房间,给你这丫头配火药。但是有一条,我配火药的时候,得允许我喝酒,并且不要到我的房间来打扰我。”
这一路走来,山路居多,很多矿石遍地都是,张老樵边走边收集,已经把要配比火药需要的原料收集得差不多了。
张老樵一说不要到他的房间来打扰他,这正中了宛儿下怀,宛儿正好打算晚上去趟壶芦山。
宛儿对张老樵约法三章中,第一条就是,只准张老樵晚上喝酒。
这么做,是因为宛儿有她自己的打算。
一是怕张老樵白天喝酒误事,耽误了赶路,二是这能使她晚上更方便些,可随时接收哨鸽传来的消息。
目前宛儿已经收到了消息,准备趁着夜色,快马加鞭赶往壶芦山中。
趁着宵禁之前,张老樵正在自己房中忙着配火药和喝酒之际,宛儿利落地换上了一身道袍,足蹬云履,腰系金色丝绦,并戴上了自己缝制的面具,出了客栈。
宛儿一路马不停蹄,直奔米脂县壶芦山。
六十多里的路,骑的又是拉马车的四匹千里名驹之一,仅半个时辰不到,宛儿就到了壶芦山中。根据飞鸽传书上写的地址,按图索骥,不多工夫,宛儿就找到了门口挂着红色灯笼的人家。
宛儿把马拴在了门口的树上。
“无量天尊!”宛儿在院外喊道,“这里可是立功、一功二兄弟的家么?”
一听有人叫门,只听得院内传来了脚步之声,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道:“可是岳州宛氏东家派来的人么?”
“正是。”
“长江洞庭水长流,风急浪高海无忧。”院内的中年男人低声说道。
“千里烟波天地阔,山水行记一风流。”
“果然是岳州宛氏东家派来的人。”院内的中年男人一边推开院门,一边说道:“仙姑请进,夜深人静,院中说话多有不便,咱们屋里请。”
宛儿随着这中年男人进了屋子,在煤油灯的掩映之下,她发现屋内除了她和这个中年男人之外,还有两个年轻的汉子。
宛儿一拱手,说道:“想必这两个年轻的汉子就是立功、一功二兄弟了。那给我开门这位,不妨让我猜猜。”
宛儿假做拈指算卦,口中念念有词了一阵,然后说道:“如果贫道算得没错的话,给我开门这位应该就是立功、一功二兄弟的叔叔,高迎祥了。”
在宛儿假做拈指算卦那一刻,她的脑中波涛汹涌,画面闪现。
只见中年男人和立功、一功二兄弟对视了一眼,神情尽是不解之色,但还是佩服地说道:“仙姑好道行,不愧是东家派来的人!在下正是高迎祥,这边这位是高立功,他边上的是高一功。”
介绍完后,立功、一功二兄弟和宛儿颔首致意。
“不知高闯王驾临,贫道的道行怎么能称之为好?”宛儿淡淡说道,“不知高闯王打算何时起事?”
这宛儿虽然此话说得平常,可是却让高迎祥叔侄三人心中一震,不由得面面相觑。
宛儿见高迎祥叔侄三人面容紧张,笑着说道:“三位不必紧张,我只是来取我的东西,至于你们何时起事,与贫道无关。贫道既然是出家人,当然不会过问世俗之事。”
高迎祥见宛儿把话挑明了,也不再避讳,拿手捋了捋着他的络腮胡子,说道:“既然道姑都已知晓,我就不必隐瞒了,我们确实正在商议,何时大举。”
“不愧是高闯王,果然快人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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