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王二带着十来号人,大摇大摆地押着慧梅走出了老妪茶馆。至于老妪的尸体怎么办?管她呢,自有人来处理。如果没人来处理也没关系,就在里边晾着吧。
大摇大摆,可不简单,在榆林镇,在明代九边重镇之一的榆林镇,延绥总兵岳和声的大北营驻扎地,白水王二居然敢大摇大摆。
大摇大摆算什么?就是横着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就奇怪了。
没什么奇怪的,在这个年月,太正常不过了,没见过官匪勾结么?
在陕西流贼刚开始横行之际,陕西的地方官为了粉饰太平,担心朝廷追责,采取的措施是,禁止各地府县上报民变的消息。
一帮饥民、盲流大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目前吃不上饭,闹一闹,等到夏收之后有了粮食,自会回乡,解散。
这种观念,充分证明了一句话,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在该种粮食的时候,饥民出来抢粮,那土地自然是无人耕种了,无人耕种的土地,怎么会在夏收就能收到粮食?
不种瓜,如何得瓜?不种豆,又哪来的豆?
《晋书·惠帝纪》:帝尝在华林园,闻虾蟆声,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私乎?”或对曰:“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及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其蒙蔽皆此类也。
何不食肉糜?陕西地方官的想法和这个司马懿的好子孙,细品之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妙啊!陕西巡抚胡廷宴,只要一遇到州县以“盗贼”事上报,就不问青红皂白地把来人打一顿板子,打过后悠悠然说道:“此饥氓也,掠至明春后自定耳。”
我国一位伟人曾经说过一句至理名言:“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你不对付流贼,不采取措施,只能一天天看他们做大做强了。
陕西巡抚胡廷宴,最终还是坐不住了,硬着头皮,把陕西流贼四起的问题,上报给了朝廷。当兵部奉旨查核时,他又极尽老官僚之能,把陕西流贼四起的问题,推诿到了延绥总兵岳和声的头上。
陕西巡抚胡廷宴道,是延绥总兵岳和声管辖的边兵在后边给流贼撑腰,才导致流贼作乱,有恃无恐。
延绥总兵岳和声反驳道,根本就没那么八宗事,陕西内地的饥民为盗,完全是陕西巡抚胡廷宴的原因,他是文官,治理陕西无能,关我一武官什么事?
陕西巡按御史吴焕看到地方官居然如此推来推去,一时也没了主意,为了以示公允,各打五十大板,说道:“盗发于白水之七月,则边贼少而土贼多。今年报盗皆骑锐,动至七八千人。则两抚之推诿隐讳,实酿之也。”
正因为陕西巡按御史吴焕,崇祯帝才知道,原来陕西流贼已经起来了。这次,左副都御史杨鹤又上了好几道折子,崇祯帝才了解道,原来陕西巡抚胡廷宴、延绥总兵岳和声,竟是这般无能!
朝廷都知道了,这陕西一文一武的两个官员也得有点作为吧?于是二人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处理流贼,文官陕西巡抚胡廷宴用抚,武官延绥总兵岳和声用剿。
抚,姑且不提,可是剿,为什么剿着剿着,反而把白水王二剿到了延绥总兵岳和声的老巢来了?而且,白水王二,在这里还敢如此胡作非为,招摇过市?
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白水王二使了手段,钱。
抚,不怕,剿,还是让白水王二忌惮三分的。虽然白水王二,兵器盔甲都有,可是和官军比,毕竟不在一个层次。
白水王二四处劫掠的钱财,有相当一部分都进了延绥总兵岳和声的腰包。
曾有人针对崇祯朝官员贪腐说过这样一句话:“贿赂之盛,莫如此日。都下有‘白变黄,黄变白’之谣。”
都下,指的是首都北京治下。此话意思是,给官吏行贿,原先用银子,后来改用金子,再后来改用光彩夺目的珍珠。
这就是白变黄,黄变白。
针对当时官场的此种现象,有人在长安门上,曾贴过一首讽刺诗:“督抚连车载,京堂上斗量。好官昏夜考,美缺袖中商。”
连京城都如此,更别提陕西了。
延绥总兵岳和声之所以把白水王二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并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不就是图个收钱方便嘛!
职场人,发工资晚个一两天,心里都急不可耐的,更何况延绥总兵岳和声收钱了?晚一天,都心里着急得很!
为了能够长期且稳定地从白水王二那收银子,所以在上报朝廷的流贼名单里,单单少了一个白水王二。至于,白水王二底下的人,那就顾不了了,该上报还得上报。
陕西巡抚胡廷宴,一个文官,用抚,更不知道白水王二这个人了。就算白水王二声势再大,传到他耳朵里的也只有一个绰号,摸天王。
江湖上混,尤其又是流贼,没个响亮的绰号怎么行?
摸天王这个绰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起的。摸天王,能摸到天,应的正是白水王二细高的身子。可是再高,也不能摸到天吧?摸,还有另一种说法,代表着白水王二的武功,三十六路小擒拿手。
白水王二反扣慧梅手腕,按住阳池穴,用的就是三十六路小擒拿手中的一招,反求诸己。
白水王二押着慧梅,甚是得意,街面上,就算有人看到,也假装没看到,谁敢言语一声?
白水王二走到榆林镇城门外时,突然人声变得鼎沸了起来,大家冲着城墙正在指指点点。
白水王二对身边一人说道:“你去看看,到底因何事围观?”
此人往人群中扎去,不一会儿工夫,回来报道:“回二爷,有两人正在城门外贴传单。”说罢,传单递到了白水王二手中。
白水王二展开传单,开口念道:“我倭人,心向中土久矣,听闻中土奇人异士众多,江湖之上更是风起云涌、高手如云,遂生领教之心。兹定于崇祯二年端阳节,于西岳华山之巅论剑,和中土高士一较短长。盼中土高士齐聚,勿让天下人耻笑。”
在北京发传单的倭人来到陕西了。
“有几个倭人?”白水王二问道,“怎么世道这么乱吗?倭人都敢深入内地了?”
白水王二还好意思说世道乱?真是乌鸦站在煤堆上,瞧得见别人,瞧不见自己。
“回二爷,有两个倭人。”
“华山论剑?华山不就是在咱们陕西么?既然离得这么近,不去有些说不通了。”
“二爷,难道您是想和天下英雄一决高下?”
白水王二敲了一下眼前人的脑袋:“什么叫我想和天下英雄一决高下?难道你二爷我,不是天下英雄中的一员吗?我可是白水王二,摸天王!”
“好一个摸天王!”
只见远远走来两人,他们身穿深蓝色衣服,脖子上细长白布,缠在胯下,绑在腰际,戴着手套,系着绑腿。
“好一个摸天王,居然摸到了传单上。”其中一人说道,“我们贴在城墙上的传单,你为何要撕下来?”
白水王二打量了眼前的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小矬子可是倭人?人话倒是说得不赖,别说撕下来你们传单了,就是撕了你们的鸟嘴,我也不在话下!”
“八嘎呀路!”其中一个倭人怒道。
“说什么呢?学鸟叫呢!”白水王二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我跟你们两个小矬子说,这榆林镇,我白水王二说了算,你们要是不想惹事,就把这地上的痰舔干净了,然后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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