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虽然魏忠贤被发凤阳守陵,但是离京之时,依然有大批人前去送行,并主动追随其南下。
这让崇祯帝火冒三丈,于十一月初四日发布了上谕,指责魏忠贤毫无悔过之心,着令锦衣卫前去押解其至凤阳,随从人等一律视为同奸,立刻捉拿归案。
十一月初六日,魏忠贤的车队已经走到了北直隶阜城,此地与魏忠贤的家乡肃宁同属河间府管辖。
初冬,萧瑟的西北风卷起枯枝败叶,伴着北方干燥的尘土,让人不寒而栗。
当京城亲信快马加鞭把上谕传达到魏忠贤歇脚的客栈中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今上是不给他留活路了。
此刻,借着客栈中的火光,魏忠贤早已六神无主,神情也跟着恍惚起来。他的随行太监李朝钦看着此时的魏忠贤,落魄至极。
入夜时分,隔壁传来了极其哀婉的歌声,用的是流行甚广的挂枝儿曲调。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寥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星牙床,锦绣衾绸。如今芦为帷,土为炕,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九千岁,这是何曲,为何如此凄凉?”随从太监李朝钦看向魏忠贤,问道。
“他来了!”魏忠贤突然大喊起来,“就是这个曲子!没错,就是这个曲子!”
李朝钦从没见过魏忠贤如此兴奋。
难道他疯了吗?
想当初,魏忠贤还叫魏进忠时,嗜赌成性,在一次输得精光后,曾遇到过一位白衣秀士。此秀士自称会相面之术,说日后魏忠贤定有大富大贵。
当时的魏进忠,也就是魏忠贤,一穷二白,哪会相信此白衣秀士的鬼话?只当他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把他骂了一顿。
哪曾想,此白衣秀士并不恼怒,笑了笑,便不再说话,只是拿出尺八吹了一首曲子。
那曲子苍凉哀婉,又美妙动听,让当时的魏忠贤印象深刻。
后来,魏忠贤进了宫发了际,成了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在午夜梦回之际,再次回想当初遇到的白衣秀士,不觉暗暗称奇。
如今在这初冬的破败客栈之中,隔壁传来的歌声,正是当初白衣秀士吹奏的曲调,这魏忠贤怎能不兴奋?
“快去隔壁把唱此歌的人请来!”魏忠贤冲着李朝钦喊道。
李朝钦看魏忠贤如此急切,连忙跑到隔壁,说明来意,把唱此歌的人请了进来。
只见一位白衣秀士飘然而至,笑而不语地看着魏忠贤。
此白衣秀士正是当年的那位白衣秀士。
只见魏忠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数个响头后才开口说道:“不知先生驾临,还请恕罪!今日忠贤已为带罪之人,当年对先生不敬,还请先生不要挂怀!”
“起来吧,我此行是来救你性命的。”白衣秀士淡淡说道。
魏忠贤一听此言,赶忙又磕了数个响头。
白衣秀士不慌不忙问道:“你可知我刚才唱的曲子是何曲?”
“在下不知。”
“此曲名为《五更断魂曲》,歌词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让听到之人告别过去的名利财富,与过去之魂魄永别。只有永别,才能重获新生。”白衣秀士继续说道,“既然你已听过了此曲之词,那我定然会救你一命。不过,要有一个条件。”
听说能救得性命,别说一个条件,就是百八十个,魏忠贤也会答应。
“不知是何条件?还请您细细讲来。”魏忠贤急切地问道。
“很简单,有人替你抵命,骗过皇帝即可。”
白衣秀士此话说得云淡风轻。
此时这个屋中只有三人,白衣秀士、魏忠贤、随行太监李朝钦。
显然,出主意的人和被救的人是不会丢掉性命的。
那么能给魏忠贤抵命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随行太监李朝钦。
没想到白衣秀士看上去温文尔雅,内心却是如此狠毒。
李朝钦也不是傻子,他听了白衣秀士的话后,立刻明白了是何意,只见李朝钦脚底抹油,向房门飞奔而去。
登时,一个骰子擦风而过,快如闪电。不等李朝钦反应过来,就从他的后脖颈穿进了梗嗓咽喉。
李朝钦窒息而亡。
“好!果然是好手段!”白衣秀士不禁鼓起掌来,“不愧是宗主看中的人,雷厉风行!”
“宗主?”
“日后你自会知晓。”
白衣秀士并未过多解释,而是命魏忠贤换上李朝钦的衣服,随后,又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整个房间。
本来初冬天气,北方就寒冷干燥,再加上西北风的加持,一遇明火,这破败的客栈顷刻间就燃烧了起来。
风借火势,火借风威,染红了半个夜空。
“不知恩人尊姓大名,是哪里的高士?”
“酆都白无常。”
火光映衬在白衣秀士的脸上,忽明忽暗,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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