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醒来后已经是日上三竿,他睁开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密林阴翳群鸟嬉闹,一时间说不是阴森瘆人还是热闹非凡。

    他摸着后脖颈坐起身,才发现身边还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男人,男人正在烹水煮茶有滋有味。

    “小人见过逢乐官。”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被逢乐官撞破的洛阳司马府管事贾充。

    逢乐官笑吟吟地回过头,“你可真是尽心尽责啊,为你家老爷找美穴地都找到春熙坊了!怎么样,春熙坊的油炸羊宝吃的还受用吧!”

    贾充皱了皱眉头,回想起那会在焦三儿的小摊前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现在想来应该是逢乐官就坐在春熙坊临路的窗口。这个男人也太神奇了,长着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更像是会分身术一样遍布长安城的每个角落。怪不得司马虚怀老早就告诫他和冯五,不要轻易惹上逢乐官。

    “看来是不太受用,都把我补的昏倒了。”贾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来吧,我请你喝一杯春熙坊少女手工搓茶。”逢乐官举了举手中温润的茶盏。

    “打晕我喝杯茶就够补偿了吗?”贾充突然间想到,对付逢乐官这样的男人,最不应该的就是以平常对待。

    “补偿好说,只要你有福消受。说说吧,跟着董舒大员有什么想法?”逢乐官给贾充斟出一盏茶。

    “嗯,还是正经茶呢,我以为是一堆残次品卖出了天价呢。”贾充故意不着急回答。

    逢乐官也做出一副不着急等答案的样子:“前几日看到慢茶阁的陈掌柜亲自带队出蜀去贩茶,我打听了一下他家最近出货量比较大的两款茶是蒙顶甘露和峨眉山竹叶青,其中用作手工搓茶的就是蒙顶甘露,这两款茶呢都产自蜀地,自然也是蜀地上等的好茶,这便宜的茶绕一圈来到我们大魏也卖不上价格,自然是没有贸易的价值。”

    “怪不得人称逢乐官为锦官,我原本以为只是夸赞乐官的长相和气质,没想到这个锦字只是为乐官这个人锦上添花而已,乐官知识渊博让人钦佩。”贾充的脑子里还在飞速地思考关于跟踪董舒的正面回答。

    “锦官还是不要用了吧,谁不知道蜀绣满天下桑重锦官城,我要用了这个锦字就得跟你们司马少爷关在一起了。”

    “难道乐官也认为追随武帝的河内司马家会甘心做蜀谍吗?”贾充的情绪有些盎然。

    “武帝时始终还是汉制,如今没有汉制了吧。”逢乐官笑了笑,抬起手竟然有一只鸟儿从树枝间扑下来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贾充知道自己在言语上绕不过对方,于是干咳两声说道:“司马家肯定不会串蜀的。我来找董大员,只是因为他是主审官之一,希望他能还少爷一个清白。”

    “你认识董大员吗?”

    “不认识。”

    “你们毫无交情,董大员又跟司马别驾向来不合,你这么冒失地去找他,不怕弄巧成拙吗?还是说你留有后招?”逢乐官摆弄着那只小鸟,言辞间尽然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自古心诚则灵,我们不求董大员能宽舍私情,只求他能秉公执正就是对司马家最大的恩情。”贾充言之凿凿。

    “这是换了庄家要改打明牌。说说你吧,为什么从洛阳来到长安,这次不能用堪舆的借口了,你想明白再说,说对了我们就可以是盟友,说错了……”逢乐官猛地一抬手,那鸟儿飞往高处去了。

    贾充笑了笑,放下手中地茶盏。“我贱命一条,逢乐官这么说着实抬举我了。”

    “命贱者三餐无果腹之食,四季无粗布遮身,客死大街无人收拾,入殓荒野无人牵挂,你是这样的人吗?你轻贱自己又何尝不是再轻贱你家主人!”逢乐官动了生气,或许是贾充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感同身受。

    “今年八月份,老爷感觉到时局动荡,特别是诸葛亮虎视眈眈,他对少爷又不是很放心,就让我和五哥来到这里帮忙。”贾充声音低沉的说到。

    “到了长安之后,就眼看着少爷被卷进蜀谍的漩涡,一开始我们想查出来是谁给少爷做了这场局……”贾充说到这目光犀利地看向逢乐官。

    “然后呢,查出来了吗?”逢乐官面不改色。

    “后来我们发现查出来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只要对方不是蜀谍,我们几乎很难翻案,或者说是即便翻案了也没有什么意义。”贾充回答。

    逢乐官笑了笑,示意贾充继续说下去。

    “我们就想查出来到底谁跟蜀谍对接,长安几大士族我们都查了,都是朝廷心腹且在洛阳那边牵着祖宗基业,所以……”贾充有些犹豫的停了言语。

    “所以你们怀疑董大员?”逢乐官直言不讳。

    “是我自己怀疑。”贾充直截了当。

    “说一说观点。”逢乐官给贾充斟出一盏茶。

    “去年十一月,陈群五十五岁大寿,董大员竟然没有备任何贺礼,虽然他在洛阳没有祖业,但陈群作为他们这一支最高领导,他没有理由不准备贺礼。我又去打听了他平常的做派,董大员管理参政局期间为人刚正不偏不倚从不拉帮结派……按照我们当下的时局,如果他想有所建树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但我也去查了他的生活轨迹,他似乎也没有反叛的条件……”贾充说着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短短时间内查到这么多信息,你们家老爷还真是识人善用。我向来对朝野时局不感兴趣,我今天跟着董大员,完全是巧合,一方面他平素从来不去青楼买醉,这次竟然花高价拍下头牌酒宵,另一方面听说这头牌是从吴侬进来的卖的却是川蜀的茶叶,而长安城里所有的茶叶生意又都归董大员管,所以我是好奇董大员是为了挣钱还是为了美人一笑。”逢乐官说的言辞轻浅。

    尽管逢乐官说得轻浅,贾充却听出了掩藏的意味,当一个人不正面回答问题或者主动展示答案,那么真相一定掩藏在表象背后。

    一阵马蹄声逐渐漫入两人的耳朵,打破了树林间平静的氛围,两人一齐看过去,一名军屯长带着十几名身挎朴刀的小校正押着几名犯人从官道上经过,那犯人中有一位正是水神教二把手东方澉。

    东方澉看了逢乐官一眼,逢乐官面不改色,东方澉就又看向贾充,贾充的脑门上写着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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