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刚过未时,江景辰刚出房门,就听下人来禀报说府外来了个丫鬟,哭哭啼啼的要请公子回一趟威远侯府。
穆大管家不在,也不至于派个丫鬟来吧?
还哭哭啼啼,这是唱的哪一出?
江景辰心怀好奇,见到丫鬟的第一眼便认出她是江棋韵身边伺候的人。
丫鬟二话不说,跪地磕了个响头,随后才开口哭喊道:“三少爷,我家小姐被老爷用了家法后关进祠堂了,求您快些过去看一看吧。”
昨天关了一夜,今天又接着关?
这会还没到下衙的时辰,也就是说父亲是特意赶回去的?
江景辰想起先前交待江鸠做的事情,毫无疑问,定是传进了父亲的耳中,所以才会有这么个结果。
“本少爷即便去了也不能如何,你回去吧。”
“是小姐让我来的,小姐还说一定要请三少爷去一趟,小姐有话要和您说。”
“她让你来的?”
江景辰猜不到江景昭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好奇心驱使之下,领着万金与青玉一同回了威远侯府。
威远侯并不在府内,估摸着是行完家法之后又回了刑部。
祠堂内。
江棋韵素净的衣裳上沾染了几条血痕,一看就知是被打的不轻,只不过相较于先前的江景昭来说还是要好上许多。
江景辰含笑道:“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江棋韵脸上平静,没有露出丝毫情绪,淡淡开口道:“外头都在传我设计沅朗哥哥之事,将我说得比青楼妓子还要下贱,这都是三哥一手安排的吧。”
不喜不怒,仿若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江景辰眉间微蹙,不答反问道:“你派人请我来,就是为了要说这个?”
江棋韵起身行至他的身前,忽然问道:“是不是很失望?”
江景辰不明其意,淡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棋韵紧跟着说道:“因母亲之故,我越是痛苦,三哥便会越开心,是这样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一口一个三哥,江景辰嗤笑道:“怎么?想求我放过你?”
江棋韵摇头道:“我知道三哥不可能放过我,因为在三哥心中充满了仇恨,在三哥的眼中我看不到半点仁善。”
江景辰嗤笑道:“既然你都知道,还请我来做什么?”
江棋韵直视着他的双眼,反问道:“三哥,这些年来,你过的快乐吗?”
不等回答,她自顾自接着说道:“你的心已经被仇恨填满,所以感受不到快乐,你也没有机会去感受快乐,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他们都是抛弃你的人,因此你恨他们,恨这个家,恨所有的人”
江景辰不耐烦打断道:“我功夫听你说这些废话,说重点。”
江棋韵忽然笑了,发自内心的笑,越是这样的笑容,越是刺眼,越是这样的态度,越让人恼火。
她都已经落到这样的地步了,为什么还能够笑的出来?
江景辰不解,心中疑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他便转身,想要离开这个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江棋韵不紧不慢开口道:“三哥,你输了。”
江景辰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她,冷哼道:“你是被打傻了吗?”
江棋韵再次行至他的身前,笑容灿烂:“我想明白了,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恨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景辰眉头越皱越紧,一言不发的盯着反常的江棋韵。
一旁的青玉讥笑道:“你倒是难得聪明一回。知道无论再怎么恨也是无用。”
江棋韵目不斜视,紧盯着面前的三个,逐字逐句道:“因为我觉得你很可怜。”
江景辰毫不在意这番言语,笑问道:“你这是皮还在痒,找揍呢?”
江棋韵没有半点怯懦,迎着冷冽的目光,继续说道:“祖母不爱你,父亲也不爱你,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爱你,明明是江家嫡长子,得到的却只有满心的仇恨,你真的很可怜。”
江景辰并没有觉得生气,却下意识伸手掐住了江棋韵的胳膊,待他反应过来之际,手指渐渐用上了力气。
他不怒,只是不喜欢听那样的话。
他不在意,只是看不惯江棋韵的神情。
他
可以骗别人,却难以骗得过自己。
深埋在心底的过往被挖了出来,让他不得不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江棋韵眼神依旧平静,艰难的开口道:“我不恨,因为这是三哥希望我做的事情,我不会让三哥称心如意,我只会更加可怜三哥。除了复仇,三哥的人生再也找不出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因为痛苦了十年,便想让所有人都活在痛苦当中,不是想这样,而是只能这样,三哥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无情无爱无有选择,不过是一只悲哀的可怜虫罢了。”
江景辰呼吸逐渐急促,心中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他松开了手,转身拔出万金手中的九乌剑。
没等他有进一步动作,江棋韵便主动上前一步,仰着头,露出被掐红的脖子,静静等待着长剑划破喉咙的那一刻。
江景辰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看着毫不畏惧的江棋韵,忽然明白了她的目的所在,心中怒火顷刻间熄灭,还剑于鞘,微笑道:“流言猛于虎,你承受不住,想借我的手求死?想法是好,可是你未免也太过想当然了些,用不用给你机会再换个方法试一试?”
江棋韵波澜不惊,平静开口道:“我所言即是心中所想,也是事实真相,并非是在故意激怒三哥以求一死。”
江景辰懒得费心去分析她这么做的的真实目的,更不愿再浪费时间多做停留,一言不发转身便朝祠堂外走去。
江棋韵高声道:“三哥心中的仇恨,就像是为了驱赶夏夜飞进屋里的蚊虫,而将整座屋子烧掉一样,蚊虫死了,屋子烧了,最后得到了一片废墟焦土,它将烙印在心中挥不去抹不掉,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三哥是一个怎样的可怜之人。”
有些人可以选,有些人不能够选。
正如江棋韵所说,从一出生那一刻,江景辰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最初那几年也曾期待憧憬过,但人心并非如他所想那般,这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朝代。
杀母之仇,下毒之恨,如何能够不报?
当年若是有人能够站出来主持一个公道,他又何至于陷入这般境地?
天下最可厌可憎可鄙之人,莫过于明明有能力相帮却选择冷眼旁观之人。
打着为侯府、为家族的幌子,毫不犹豫牺牲了一个柔弱女子和一个稚龄幼儿。
若非他两世为人生而知之,早几年前就已命丧黄泉。
世界以痛吻我,却要我报之以歌?多么可笑。
为一只蚊子烧一间屋?根本不够。
他要烧的,是这座传承了上百年的威远侯府。
江景辰头也不回的开口道:“五妹妹,好好活着,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三哥会让你亲眼看见,到底谁才是可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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