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威远侯足不出户,坊间对其忤逆嫡母的传言早已散播的人尽皆知,而他除了无能的暴怒之外就是饮酒。
醉后便睡,醒来再饮,如此反复。
没有人敢去劝阻,也没有人会去劝阻。
直到某一天,府外来了位客商,说是受人嘱托,要将一物亲手交到威远侯手中。
当看到四四方方小木盒时,威远侯隐隐明白了什么,打开木盒,就见一粒拇指大小的黑色药丸静静躺在盒子当中。
他沉默了许久,也犹豫了许久,最后在一个独酌之夜,将黑色药丸化入酒中,而后将杯中酒倒在脚下。
药是先前嘱托郭衡拦截的药,是长子用于解毒救命的药。
他饮了酒,但没有醉,非常清醒的知道此刻做了什么。
丢了它,就等于是要了长子的命。
十年前就已经抛弃过了一次,十年后再舍弃一次又何妨。
那个孩子,本就该死在钱塘县,不该回来。
威远侯静静的看着地上那滩水渍,轻声嘟囔道:“忤逆之子,不要也罢。”
百乐门。
当江景辰得知假药被劫走送进了威远侯府,而江彦钧却没有派人前来时,心中就已经大致猜测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本就没有期待,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青瑶担心公子多想,于是转言道:“白芊禾已经与郝婆婆汇合,马上就要进京了,要安排与她见一面吗?”
江景辰摇头道:“她进京后必须与咱们保持距离,消息的传递也得通过罗霓裳,不能够有直接的联络。”
圣上的女人,最好就是当做陌生人来对待,不好有半点牵连在其中。
越是陌生,往后就会越安全。
有着梁王妃这位好“闺友”,以及提前收买的那些内侍官,白芊禾进宫后的路不会太难走。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中选后进了宫中,那些嫔妃争宠的心计和手段。
那样的事情得靠白芊禾独自应对,旁人帮得了一次两次,却帮不了一辈子。
江景辰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就是取得孟淑妃的助力,让她帮着白芊禾多争取一些与圣上相处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圣心,最终还是得看白芊禾自身学到了多少本事。
从甄选秀女到册封嫔妃,短则日,长则十日。
选秀封妃结束之后,圣上果真会如三皇子所说那般分封诸王吗?
江景辰算了下时间,询问道 :“白莲教发展的如何了?”
万金回应道:“苗老三师徒合力,不惜代价的发展壮大,速度之快,已经占尽半个道的州县。”
江景辰沉吟片刻,若是按照这样的速度,在选秀结束后,分封诸王之前,白莲教就能够占据一道之地。
京城这边,也是时候该安排起来了。
西市,某处不起眼的茶馆。
陶宏广身穿朴素常服,上了二楼雅间,推门而入,打趣道:“没想到如日中天的江御史能有空邀我饮茶,当真是荣幸之至。”
这是回京后第一次相见,江景辰没有多余的话,开门见山道:“关于血药之事可有眉目了?”
陶宏广自上任京兆府少尹之后就在查访此事,有嫌疑的官员不少,奈何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无奈叹气道:“别提了,这件事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查起来有许多阻力。”
江景辰直言道:“也就是说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咯?”
陶宏广略显尴尬,点了点头,回应道:“再多给我一些时间,肯定能够查到背后的主谋。”
江景辰开口道:“我已经查到了,血药又称作血灵珠,背后主谋乃是吴王。”
吴王?
那可是大周一等亲王,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陶宏广满脸震惊,追问道:“你能确定吗?”
江景辰回应道:“当然能。”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与陶宏广说了一遍,紧跟着道:“吴王为敛财,吴王妃为驻颜,这夫妻俩就是罪魁祸首。”
陶宏广仍是有些不敢置信,询问道:“你可有证据?”
江景辰淡淡开口道:“你是真想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
陶宏广愕然,愣愣的询问道:“什么意思?”
江景辰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逐字逐句说道:“吴王敛财,是为了造反。”
陶宏广如遭雷击,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造反啊!
十恶不赦的天大罪过,吴王怎么敢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要知道吴王可不是一般人。”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否则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你这话,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劲。”
陶宏广心中越发的疑惑,是吴王要造反?还是江景辰要让他造反?
江景辰含笑道:“你我同舟共济,我不对劲,就是你不对劲。”
陶宏广一窒,干咳了几声,渐渐明白了话中之意,沉吟片刻,出声询问道:“要我做什么?”
江景辰回答道:“造反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够干的,你不是收集了不少有嫌疑的官员吗?拿出来用用。”
拿出来用用怎么用?
将那些人都打上吴王党羽的烙印,诬其造反大罪吗?
陶宏广犹豫道:“那些人只是有嫌疑,并没有实际证据能够证明他们”
江景辰直接打断道:“这不重要,世界上不是每一件案子都能够找到实证,既然你能查到,那就足以证明那些人有问题,这就足够了。”
陶宏广苦笑道:“案子不是这么办的。”
江景辰收敛笑容,淡淡开口道:“你得先弄清楚一件事情,我找你来不是为了办案,也不是在和你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做。在官场混了这多年,谁黑谁白你心里难道会没个数吗?十天之内,我希望你能弄出一批有份量的官员名单出来。”
陶宏广算是看明白了,面前的少年看上去人畜无害,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却是个说一不二的霸道之人。
“当初你在阪仓县,曾与我说为天下百姓请命的那番言论,可是为了诓我将把柄交到你的手中?”
“我且问你,京城里是为民做主的官员多,还是贪赃枉法的官员多?”
“自然是”
陶宏广想起了十多年来的经历,顿了顿,回答道:“自然是后者更多。”
江景辰紧跟着说道:“这是一次整顿官场的机会,只有将那些腐肉挖去,伤口才能长出新肉出来,这对朝廷和天下百姓,都是极好的事情。”
陶宏广开口道:“你的想法是对的,但用错了方法。为官者,应当以法律己,以法律人,方才是人间正道。”
江景辰嗤笑道:“你也好意思在这里谈人间正道,不觉得羞愧吗?从你在阪仓县私自处死那名药商开始,你就已经完全脱离了正道。像这样虚伪的话就别说了,直接点,你是觉得我没有了价值,想另寻高枝攀附?还是说想跟过去断个干净,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陶宏广辩解道:“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只不过是觉得凡事得依律”
江景辰凝眸一扫,开口打断道:“别以为当了京兆府少尹之后就能够改变什么,你手中的律法制裁不了上位极恶之人,在我这里只遵循以恶治恶的原则,这一点早在阪仓县时你就已经清楚了解,可你依旧选择搭上我的船你该不会以为从我这里得了利,是不用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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