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伯府。
江景辰得知升官后没有太多喜悦,只因水部郎中是个极其麻烦的职位。
工部下辖三监四司,水部司便是四司之一。
水部司主官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下属有主事二人、 令史四人、 书令史九人、 掌固四人,吏有二十一之数。
掌渡口、船舻、桥梁、堤堰、沟滩、渔捕、运漕等事宜,凡川渎、陂池、沟洫、河渠的政令皆由水部司管理。
权力不可谓不大,可事情太多、太杂,于专业人士都是个麻烦且复杂的工作。
人之贵,在于有自知之明。
江景辰十分明白自身的本事,就凭脑子里那点歪门邪道,纸上谈兵绰绰有余,真刀真枪上场完全不够看。
相比于正五品水部郎中,他情愿继续当一个正八品监察御史,至少在“专业”上十分对口,还能够狐假虎威,逢人便能得七分面的好岗位。
只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御史是个一眼就能望到头,没什么“前途”的职位。
纵观数朝,为相者,皆出自六部。
换句话说就是想要当相爷,进六部是必经之路,之后便是入三省,最后再是政事堂。
江景辰有野心,在短暂思考之后,很快摆正了心态,做好一切交接便赶往水部司赴任。
“大人,河东共有一十七个码头要修缮”
“大人,河西共有二十三条沟渠要疏通”
“大人,淮水两岸共有三十多座堤坝”
“大人,京畿县共有五十几架桥梁”
“大人”
江景辰上任第一天就被下属围在中央,听着耳畔传来当前需要处理的事件,感觉整个脑袋都快要炸裂开来。
“员外郎在哪?令史又死哪去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要越级汇报,不要越级汇报,不要越级汇报,都听懂了没?”
“大人,员外郎生病在家中休养,两位令史父亲病重,另外两位令史母亲病重,都告了假,此刻不在衙门当中。”
“告假?本官尚未到任,谁给他们批的假?”
“回大人,是安王爷给批的。”
安王,李谨言,也是现如今的工部尚书。
一个员外郎,四个令史,就能惊动得了工部尚书?
江景辰瞬间明白了,那位和他一样新上任的顶头上司,第一把火烧的就是他这个同样是新上任的水部郎中。
这里面多少带着些个人恩怨,且手段极其幼稚。
但,不可否认,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最实用。
无奈之下,他只能找到纯王,开门见山道:“王爷,听说您把水部司员外郎和几位令史都给放回家去了,这是在针对下官吗?”
李谨言纠正道:“不是放,而是批假,批假你懂不懂?”
江景辰无意多绕圈子,直言道:“王爷,下官可是您的人,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地道吧?”
“本王的人?”
李谨言冷冷一笑,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本王是在何时何地收的你?”
嘿!
这三狗子,刚封王就飘了啊!
江景辰懒得废话,毫不犹豫离开工部,转头就进了宫。
不等开口,圣上便含笑道:“朕刚想传你入宫,你倒是机灵,知道先一步来见朕。”
什么个情况?
不会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办吧?
江景辰来不及多想,当即哭诉道:“圣上啊,您还是收回成命吧,微臣这水部郎中实在是当不下去了”
无论是身份还是官职,他都被李谨言压的死死的,不想卑躬屈膝,就只能来寻最大的靠山。
因此,在告状这门技术活上,他渐渐领悟到了其中真谛。
该说的一定得说,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能够提。
中心思想围绕一句话:不是我不想干,而是有人不想让我干。
圣上静静的听着,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微笑。
满朝文武遇事哪怕不是藏着掖着?像这种问题就跑进宫来诉苦的还是头一份。
“行了,你也用不着在朕面前搬弄是非,以你的本事,没了几个下属官员,难道就办不成事了吗?”
“回禀圣上,微臣不是搬弄是非,而是在讲述事实。微臣刚上任,对水部司没有半点了解,缺了那几个下属,微臣实在是应对不暇。”
“这么说,朕用你是用错了?”圣上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天下间,谁敢当面指责圣上有错?江景辰顿时一噎,只得回应道:“回禀圣上,错的是微臣,是微臣能力不足,辜负了圣恩。”
圣上追问道:“既是你的错,那你倒是说说看,朕该如何罚你才好?”
好家伙,就知道会是这样!
江景辰心中腹诽不已,回想先前几次,没有哪次是能够占到便宜的。
面对的是天下掌权者,明知是套路也不得不往里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哈哈哈,你啊你,满朝怕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妙人”
圣上展颜大笑,紧跟着说道:“朕让你当水部郎中,不是要你待在衙门里处理卷宗,而是要你去淮南道。”
淮南道位于淮水之南,也是洪灾频发之地。
江景辰心知圣上这么决定,怕是不止治水这么简单,于是便开口道:“微臣愚钝,还请圣上明言。”
“关于白莲教,朕始终不放心”
提起白莲教,圣上的脸上瞬间阴沉了下来。
虽说吴王已死,江彦钧发配岭南,可那一百万的教众还在。
倘若吴王一党残余坊间,难保不会惹出什么事端出来。
“朕要你去一趟淮南道,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必要将白莲教连根拔起。”
“微臣领旨。”江景辰没有任何犹豫。
在圣上眼里,他曾在淮南道跟白莲教有过接触,更有大义灭亲的立功表现,当之无愧的合适人选。
至此,他也明白过来,圣上是想要借治水为名,让他重返淮南道,解决白莲教这个“心腹大患”。
当初派去淮南道担任白莲教长老的那些人都已经召回,也停掉了所有的补助,白莲教早已是名存实亡,那些教众也没出什么动静,圣上却依旧对此十分在意。
先前那场白莲教事件对圣上的影响有多大,江景辰此刻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至于圣上所说的连根拔起
所有白莲教教众都是普通百姓,圣上的意思显然不是要对百姓动手,那要怎么拔?
总不能弄一个“白莲狱”的大案出来吧?
那些贪官污吏也就罢了,万一牵扯到无辜百姓,那这罪过可就大了。
点火容易,灭火难。
江景辰愁眉苦脸回到水部司,屁股还没坐热,李谨言便闯了进来,大骂道:“好你个江景辰,为了芝麻大点的事,你居然进宫向父皇告本王的状?你还是个正常人吗?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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