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后。
江景辰收到了来自髙繇县的一封公文,内容详细记录了有关何展康案件的真相,乃是出自杨士钰的手笔,并且盖上了刑部司门郎中的官印。
依着规矩,这份公文需记录在案,日后转交大理寺复审用以佐证。
江景辰阅读完公文,眉头紧锁,轻叹道:“杨士钰像是开了窍,在髙繇县躲了三天,半点消息不肯传来,这一来就是走正式公文,直接把事情摆到了台面上。”
董瓒不明白官场上的那一套,于是便询问道:“他这么做可是对公子有何影响?”
江景辰摊开公文,指着上面一句,说道:“你瞧瞧看。”
董瓒顺势看去,缓缓读道:“刑部司门郎中杨士钰,奉上官刑部侍郎江景辰之命前往髙繇县核查何展康一案公子,他这是直接将功劳让给您了?”
江景辰嘴角略微上扬,说道:“我让他查案可以说是分内职责,案子能查到什么地步,则是他的本事。若是私下都好说,一旦形成文字记录,把事情放到了明面上
即便我再使手段,只要有这份公文在,杨士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在以退为进,手段不算新颖,但胜在管用,那便是高明。”
他从来不曾高看杨士钰一眼,却也没有因此小看多少,本是算计着杨士钰的性子,多半不会做这般好似“屈服”的举措。
没曾想杨士钰突然间转了性子,不仅主动服软,还在公文上多有奉承之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做出了南辕北辙之事,令人颇感意外。
董瓒立刻道:“那就把这份公文烧了,只当没收到过。”
江景辰长叹一声,摇头道:“没你想的这么容易,公文走的是驿站,由刑部衙役签收后转呈到我手中,倘若损毁或是遗失,对于杨士钰来说反倒是好事。”
简单来说,若是烧了公文,那就是做了一件损己利人的蠢事。
董瓒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又道:“那咱们也赶去髙繇县,只要公子出现,定然能抢去所有风头。”
“此刻再去髙繇县,虽说算不得是亡羊补牢,却也为时已晚”
江景辰顿了顿,紧跟着说道:‘髙繇县是属于杨士钰的战场,而咱们的战场则是在京城,这一份公文顶多就是让我甩不开杨士钰罢了。我吃肉,他喝汤,倒也无碍。’
董瓒思来想去也没个办法,挠了挠头,自责道:“属下太笨,想不到该如何解决此事,还请公子见谅。”
江景辰笑了笑,宽慰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不足,力有不逮乃是世间常态,我不过随口一问,并非是要你来想解事之法,因此你无需自责。”
董瓒点了点头,顺势问道:“那接下来咱们该做些什么?”
“何展康的案子没必要再去插手,就继续交给杨士钰去办,咱们得将目光放在京城里头。”
江景辰稍作思考,紧跟着说道:“目前看来,孙敬远先前说的那些话可信七分,你让人私下去找楚霁山,问一问孙怀瑜近来都在和谁接触。”
当年刚入御史台时,他便留了个心眼,暗中命人收买孙怀瑜身边的属官楚霁山,此刻也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刻。
根据先前孙敬远所述,其子孙怀瑜是受人蛊惑,才会在朝堂之上行弹劾之举。
倘若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人定是敌,而非友。
江景辰当初整顿了两次官场,将许多京官都拉下马,又加在淮南道杀了一批地方官,指不定京中就有那些人的亲友。
细细回忆之下,才觉结怨之人已然不少,明里暗里根本算不过来。
孙敬远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因此江景辰不介意暂且放孙怀瑜一马,转而将心中不满发泄到那位“神秘人”身上。
董瓒不知道楚霁山的存在,心有担忧,询问道:“那人既是孙怀瑜的属官,说出的话怕是不够可靠,不如还是交由咱们的人去办吧。”
江景辰含笑道:“收买楚霁山之事,先前是阿金命人去办,从收下第一笔钱开始,楚霁山就已经暴露了本性,只要给的足够多,像他那样的人就没有忠诚可言。”
董瓒并不怀疑万金的办事能力,可心中依旧有些不放心,顺势说道:“那就让楚霁山在明,咱们的人则负责暗中监视。”
江景辰摇头道:“只有猎物才会活动频繁,一动不动等待时机才是猎手。现在的水已经越来越浑,咱们需将风险控制在最小范围,去利用别人的人办自己的事情,咱们的人能不动则不动,保持常态就好。”
用别人的人,办自己的事情董瓒暗自在心中嘀咕了几遍,似懂非懂点着头,应声道:“属下这就去传话。”
髙繇县。
曹子磊说出了事情真相。
说来也是倒霉,先前文会上曹子磊与何展康起了口角,文会散了之后,曹子磊心中却有不愤,本是想着前去找何展康理论,没曾想却撞见了凶手杀人的场景。
那些人黑衣蒙面,本想着杀人灭口,后来不知怎的改了主意,想要将罪责推到曹子磊的身上。
于是便将其打昏过去,在案发现场布置了一番,又设计引导客栈小儿察觉,报案引来衙差,来了个当场抓获。
曹子磊被抓后第一时间说了事情经过,依照县令要求提供了相关证据,之后三天,但凡是他提到的人证全部发生了意外。
再后来,身处大狱中的曹子磊收到了一份信件,信中以曹家老小相要挟,要他认罪招供杀害何展康的事实。
曹子磊也不是个傻的,一面拖延,一面利用传信之机,用一块上好玉佩收买狱卒,给家人带了口信。
曹家老爷子也是精明,当即花了大价钱收买狱卒,顺着狱卒透露出的信息一路追查,终是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可也正是因此招来了对方的报复。
所幸当时曹子磊尚未认罪,对方许是不想失去能够要挟曹子磊的手段,因此在毁了曹老爷子收集到的证据后,暂时没有要了曹家老少的性命。
杨士钰得知事情经过,立刻请兵协助,在放出曹子磊翻供的消息之后,亲自带兵在曹宅布下天罗地网,等待杀手上门,来了个瓮中捉鳖。
后用一番残忍的审讯手段,从还活着的杀手口中得出雇主线索,顺藤摸瓜将幕后主谋抓捕归案。
主谋共有三位,都是髙繇县当地有名的富户,没等上刑,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交待了个清楚。
当中还包括向髙繇县县令行贿一事。
杨士钰大袖一挥,命人拔去髙繇县县令官服,将其与案件所有相关人员一同押解回京城。
刑部。
潘弥业听完案件详细经过,沉吟片刻,开口道:“这件事情未免也太过顺利了些,你可曾想过是否另有其因?”
杨士钰回答道:“下官的确想过,许是下官能力有所不及,只能查到这么多。大人若觉不妥,可命江大人再行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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