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们倒也有点渊源。”
潘弥业笑的意味深长,紧跟着又道:“你与杨士钰之间有过间隙,而费兴仑与杨士钰有着同窗之谊,交情匪浅啊!”
江景辰闻言,略感惊讶。
回想先前杨士钰主动示好的行为,似乎也变得不再简单。
费兴仑似乎是在下一盘棋,而杨士钰则是一颗重要的棋子。
潘弥业将神情尽收眼底,话锋忽然一转,说道:“你是不是有个叫江鸠的手下?”
江景辰心中警铃大作,面色不动声色,反问道:“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潘弥业含笑道:“你不用紧张,本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你,费兴仑曾派人与江鸠有过接触。”
早在威远侯府破灭之后,江鸠主动交代了这件事。
江景辰此前根本不知道有费兴仑这号人物,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费兴仑?还是沈相爷?”
“这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潘弥业没有一味透露消息,而是借此机会暗中观察。
江景辰想了想,说道:“区别还是有的,若事情牵扯到沈相,有些事情就不得不重新反思。”
潘弥业继续询问道:“何事需要反思?”
江景辰并未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脑海中开始逐步分析个中因果。
当初,是江彦钧主动找上门,想要利用江鸠获取消息。
他则是将计就计,命江鸠佯装顺从,实则是潜伏在暗中的卧底。
这件事除非江彦钧主动透露,否则旁人绝不可能知道江鸠的作用。
也就是说费兴仑能够找到江鸠,是因为与江彦钧有着联系,且关系非同一般。
费兴仑是沈相身边的谋士,这件事与沈相脱不了干系。
威远侯府覆灭之前,江彦钧一心想要入政事堂,单靠才能显然是不够,因此必须要寻找外力相助。
会是沈相吗?
江景辰不太确定,想了想,反问道:“敢问大人,沈相与江彦钧之间的关系如何?”
潘弥业愣了愣,轻笑道:“你这还真就问对人了,想当年圣上尚未登基,暗中就已经招揽了许多能臣,除了你父之外,大部分还活着的都进了政事堂”
说来也是好笑,当年从龙之臣,如今却要反过来与真龙对抗,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潘弥业一番长吁短叹,紧跟着又道:“你父亲才能不显,之所以能够当上刑部尚书一职,全因替圣上做了不少事,与众相相识也是因同为潜邸之臣,至于关系嘛”
话不用说尽,单看脸上神情就能够知晓。
江景辰脑海中思绪纷乱,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
说是替圣上做了不少事,想来江彦钧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毕竟连嫡长子都能够舍弃之人,其心之狠可见一斑。
储君之争历来不可能和平,背地里隐晦之事少不得要有人去做,这样的人能用,但绝对难堪大用。
如果说江彦钧足够聪明,当初就不敢妄想进入政事堂,老老实实守着世袭罔替的爵位,就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好好待到致仕。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只要不犯傻,圣上为了不让老臣寒心,定是会给江彦钧一个善终。
回想往事,江景辰忽然惊觉,他当初所设下的局,正好是给了圣上一个理由,一个彻底收拾掉“隐患”的理由。
他想,即便之后不做安排,江彦钧也不可能活着到达流放之地,圣上必定会有所安排。
毕竟都已经做了初一,哪里还会顾忌再做十五?
越是往下想,江景辰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圣上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些什么?
威远侯府满门流放路上,穆大管家与松伯带着江彦钧一对私生子女前去,这事是他下的命令。
虽是暗中行动,但若是圣上有心,顺藤摸瓜保不准已经查到他的身上。
许是圣上觉得“此子颇有乃父之风”,又或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才下定决心提拔重用,好去做一些难办,且不上了台面之事。
所以
机关算尽,到头来小丑竟是自己?
江景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是来源于恐惧,而是对未知的迷茫。
所谓“未知”,指的是封建王朝皇权之下的阴狠,那是不曾身临其境之人难以想象的环境。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一瞬间,后背布满冷汗。
危险悄无声息来临,等到发现时已经被彻底包裹其中。
该如何才能突出重围?
江景辰一时间找不到头绪,深深吸了口气,暂且将杂乱的思绪抛诸脑后。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江彦钧一人,包括朱全章在内,与政事堂众相都有所牵扯,这其中也包括您吗?”
“本官当初不过小小侍郎,可不会被圣上放眼中。”
潘弥业似在自嘲,神情却是无比坦荡。
正四品刑部侍郎之职,且拥有多年资历,这样的人不值得拉拢吗?
倘若不放在眼中,又岂会将其擢升为刑部尚书?
官场中的老油条说的话,实在是没有几句能够当真。
江景辰对此依旧保持怀疑态度,当下也不多做争论,转言道:“大人说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可别说什么以诚相待这样的话,下官虽是年轻,却也早已过了天真的时候。”
潘弥业只觉得这样的说法着实有趣,笑了笑,回应道:“本官与你一样,都是在为圣上做事,可担的风险却比你要多,故而想与你打个商量。”
来了。
是狐狸终是会露出尾巴。
江景辰心中暗暗警惕,面上不动声色,询问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潘弥业顺势说道:“政事堂众相要对付本官,必定是要从刑部下手,从这一点来说,你与本官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可是认同?”
江景辰点头道:“您乃刑部尚书,下官为刑部侍郎,真要是对刑部下手,下官自然是会被牵连其中。”
潘弥业十分满意这般态度,紧跟着又道:“托你的福,刑部如今可谓是名声大噪,盖过了御史台与大理寺,可树大必然招来妖风,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说话就好好说话,为什么总喜欢用这样的语气?
上位者,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改不了这样的“恶习”。
江景辰听得累人,直言道:“刑部统管天下命案,衙门里的卷宗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其中三成都是悬案,这也是刑部最大的麻烦。”
潘弥业摇了摇头,轻叹道:“说少了,不是三成,而是七成,当中包括冤假错案。”
饶是有所保留,江景辰也依旧被这个比例震惊的不轻。
七成,也就是说十件案子里,只有三件得到了公平的审判,其余七件则是和了稀泥。
潘弥业瞥了一眼,露出一抹极具讽刺意味的笑容,紧跟着说道:“这都是你父亲所干的好事,他比你懂为官之道,不好处理的案子是一件都不处理。”
能到刑部都不会是小案,所涉及到的案犯有普通百姓,也有官宦子弟以及勋爵世家。
江彦钧的为官之道,那就是欺压弱小,对强权卑躬屈膝。
能压的案子就压,压不了的就想办法错判,以此当做筹码来结交权贵。
潘弥业早就从先前称呼中听出了什么,因此也不顾及什么,当着儿子的面讽刺起老子,更是直言道:“你父亲正经的本事没有多少,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倒是一大堆,你可千万别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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