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三品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不说权势滔天,可也没有怕过谁,即便是对圣上也敢出言劝谏。
此刻面对女儿,却是双眼通红,满心愧疚。
孙敬远无比自责道:“都是为父害了你。”
若不是他当初一念之差,女儿又岂会如今这般凄苦?
若不是他诸事以仕途为先,女儿又怎会被人欺辱,以至于要对自己下毒才能脱困?
若不是
说一千,道一万,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孙雅神情淡淡,轻声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父亲支撑这个家已是不易,是女儿不孝,令父亲徒增烦恼。”
自她懂事起,便知道自己被许给了威远侯侯世子。
那时的她尚且年幼,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等到她明白时,婚约已经解除,那位威远侯世子也离开了京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有传言说她克夫。
什么是克夫?
她不懂,只知道自那之后,流言渐渐多了起来,且越来越难听。
父亲说过阵子便好,母亲说不必去在意,哥哥说绝无此事。
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做些什么,也没有人告诉她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
后来,她渐渐懂事,试图解释些什么,可没有人在意。
再到后来,她习惯了那些流言,一度信以为真。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真的是一个不幸的人吗?
为什么这些不幸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可明明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啊!
曾经也尝试过想要解决烦恼,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孙雅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一直在努力支撑着这个家。
她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直在默默关心着自己。
她还有一个哥哥,虽然平时有些顽劣,但是哥哥对自己真的很好很好。
她想,也许这就是上天给自己的补偿。
于是她便选择忽略,选择忘记那些令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上天给了她很好很好的家人,那么便不能再贪心,再奢望更好的事情发生。
这是命,得认。
直到那个离开京城的人,再次回来,入了官场,得了圣上赏识。
连带着,旧事再度被提起。
那些刻意忽略的流言,如同狂风骤雨朝她席卷而来。
他过的越好,她受到议论便越多。
直到威远侯被圣上夺爵,满府唯独他一人幸免于难,并且受封忠义伯。
狂风骤雨化作惊涛骇浪拍下,将她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当中。
她已经不是孩子,清楚知道自己没错,也知道他同样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想不明白,都已经认了命,为何老天爷还不肯放过自己?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孙雅压着心中情绪,缓缓开口道:“离宫之事后,京中定无人会再邀女儿赴宴,往后也算是能够安生些,没什么不好。”
孙敬远哽咽道:“雅儿,你才十六岁,不应”
孙雅打断道:“女儿所经历之事,便是六十老妪都未曾经历过,那些本该有的东西,早已被消磨殆尽,不再奢求了。”
孙敬远心中一痛,当即做出决定,宽慰道:“雅儿放心,有为父在,定不会让你难过。”
皇宫。
嘉慧公主双膝跪地,委屈道:“孙雅中毒之事,与儿臣绝无干系,还请父皇明察。”
圣上瞧了一眼,复又将视线落在奏折之上。
嘉慧公主自顾自说道:“儿臣与孙雅无冤无仇,没有要害她的理由,更何况那是在离宫,是儿臣设的宴,儿臣下帖请来的人,儿臣又不是个傻子,哪里会干那等蠢事。”
圣上放下手中奏折,冷哼道:“被人利用,还说自己不傻?”
嘉慧公主反驳道:“父皇此言差矣,儿臣乃是公主,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利用儿臣。”
圣上嗤笑道:“除了云瑶,还能有谁。”
嘉慧公主迟疑道:“父皇是说,孙雅中毒之事与云瑶有关?”
群臣家眷没有哪个有胆子敢在离宫胡来,圣上对自家女儿的性子清楚的很,了解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逐一排除之后,只剩下云瑶。
“云瑶那孩子,自小就被姑母宠坏了,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也不奇怪。”
“可是,这是为什么啊?儿臣是说,云瑶为什么要毒死孙雅?难道是为了江景辰?”
嘉慧公主想不明白。
圣上眉头一挑,询问道:“这里头有江景辰什么事?”
嘉慧公主回答道:“父皇有所不知,江景辰回京之初,姑祖母似乎有意将云瑶许给江景辰,后来又传出孙敬远有意重拾当年婚约,可不就有关系了嘛。”
就因些许儿女情长,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圣上气急,沉声道:“她们之间的恩怨,与你又有何干?”
嘉慧公主脸上露出些许羞涩,将心一横,小声回答道:“那个,儿臣,也喜欢江景辰。”
圣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斥责道:“好一个江景辰,政绩尚且一塌糊涂,反倒是先将朕的公主给骗了去,当真是该”
嘉慧公主心中一惊,连忙打断道:“没有没有,父皇,他没有骗儿臣,是,是儿臣痴恋于他他,他尚且不知儿臣心意。”
堂堂一国公主,竟说出痴恋二字?
且还是对一个命不久矣的臣子。
圣上只觉得胸中火气更盛,厉喝道:“来人,传朕口谕:刑部侍郎江景辰,办案未尽心力,杖责三十,由刑部尚书监刑,不得留情。”
嘉慧公主急忙开口求情:“父皇,此事与他无关,您要打就打儿臣吧。”
江景辰,当真是好手段啊!
竟是让朕的掌上明珠甘心替你受过。
好好好,好的很!
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圣上怒不可遏,再次下令道:“追加二十杖,且告诉江景辰,这是嘉慧公主对他的一番心意。”
三十杖变五十杖,这如何能使得?
嘉慧公主正欲开口。
圣上阴沉着脸,冷哼道:“你说一句,朕便再追加责二十杖。”
一句二十杖,多说几句,岂不是要活活打死?
嘉慧公主吓了一跳,立刻捂住嘴巴,不敢再开口多说一个字。
圣上见状,脸上稍有缓和,下令道:“今日起,宫中禁足三月,罚抄《女训》一百遍。”
一百遍?
这对于一个本就不爱动笔之人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极为残忍的惩罚。
嘉慧公主正欲开口,又想起方才父皇说的话,生怕所说一句会为江景辰多招二十杖责。
一时之间,有口难言,只得以手势求饶。
圣上视而不见,下令道:“即刻回宫去罚抄。”
嘉慧公主泪流满面,暗自在心中哭喊道:江景辰啊江景辰,为了你,我实在付出太多!
待人离殿之后,圣上沉思良久,唤来张甲臣,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大长公主府,代朕向大长公主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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