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之后才踏上死路?
费兴仑并不这么认为,摇了摇头,接口道:“确切的说,是在威远侯府覆灭之后,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威远侯府覆灭,江景辰便成了孤家寡人,放眼整个朝堂,没有人能比他更“孤”。
圣上需要这样的“孤臣”,去做一件早就想做之事。
于是便施以恩宠,先是忠义伯,后是刑部侍郎,之后再是诸道巡察使。
一步步把江景辰放到该放的位置上,布下一场必死之局。
江景辰双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神色,轻叹道:“你这句话,真的很伤人啊!”
他是因威远侯嫡长子的身份,方才能踏进朝堂,入了圣上的眼。
而后也是因为威远侯府的覆灭,从而注定了必死的结局。
他不曾想过,在亲手布局摧毁威远侯府之后,会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种下什么样的种子,就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世间因果轮回就像是一个圈,兜兜转转最终都要回到原处。
是,也是终点。
费兴仑不明话中真意,当即开口道:“在下并非无的放矢,可也没有确凿证据,一切都是推断猜测,信与不信,全在乎一心。”
若什么事情都要讲证据,就算有八百条命都不够死。
朝堂争斗,不亚于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一瞬间的决定,直接影响到自己能够活多久。
宋砚自落座后便开始吃吃喝喝,旁若无人般自在。
他见左右两人都不开口,眼珠一转,出声道:“姓费?对吧。我知道的不多,顺耳听了几句,发现当中有个问题,实在是想不明白。”
费兴仑拱手道:“小兄弟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宋砚饮尽杯中酒,含笑道:“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请问费兄,沈相可是不忠之臣?”
不忠之臣!
短短四个字,犹如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费兴仑不敢轻易作答。
思索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小兄弟此言未免太过偏颇,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是故”
宋砚挥手打断道:“我读书少,听不懂费兄长篇大论,费兄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江景辰闻言,嘴角不禁隐隐抽动。
不得不说,“读书少”这三个字,的确是很有用!
是?
不是?
这样的问题,哪里是这么好答?
费兴仑沉吟片刻,开口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宋砚嘴角微扬,再次打断道:“我有没问这个,费兄不敢正面回答,是不是也认为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
三纲者,何谓也?
谓君臣、父子、夫妇也。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费兴仑有心辩论,又觉此刻争论并无益处,当即反问道:“小兄弟觉得,江大人可是愿甘心赴死?”
宋砚毫不犹豫回答道:“当然不甘愿。”
费兴仑笑了笑,不再继续多言。
倘若不愿甘心赴死便是不忠之臣,那么放眼整个天下,找不出几个忠臣出来。
宋砚常年与江湖中人打交道,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方式,当下只觉得十分无趣。
费兴仑将视线落在江景辰身上,缓缓开口道:“你虽抓住了刺客,但并没有变得安全,眼下的处境反而变得更加危险。”
江景辰眉头一挑,淡淡道:“你是说还有刺客藏在暗处,伺机要来杀我?”
费兴仑回答道:“暗中只有一位宗师刺客,倘若失手,杀你的任务便会交由吕恒接手,到时面对百骑,你该如何应对?”
先前的战场已经清扫干净,并未留下蛛丝马迹。
但江景辰心里清楚,倘若真如费兴仑所言,那么在自己归京之时,吕恒定能想到刺杀失败,也必会选择在归途中下手。
想要反杀吕恒与五十名百骑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青玉一包毒药便可。
问题是,将人杀了之后,肯定不能再回京城,先前所有一切筹谋都将白费。
不仅如此,百骑若出了意外,圣上必将雷霆震怒,从而引发不可预估的严重后果。
从此之后隐姓埋名,活在阴暗之中吗?
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心中会有不甘!
一切发生的太快,费兴仑所带来的消息冲击力之大,不亚于一场海啸。
江景辰脑海中思绪纷乱,片刻间理不出个头绪。
费兴仑目光如炬,将江景辰脸上所有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抓住时机,语气平静地说道:“如今身陷困局无法脱身者不止你一人,相爷亦是难以幸免,所以我才特意前来找你。”
江景辰闻言,顺势追问道:“哦?那依你所见,应当如何行事呢?”
费兴仑心中早已盘算好了应对之策,当即直言道:“要解决眼前的难题并不难,只需你挺身而出,承担下这失职的罪责,那么一切问题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江景辰嘴角泛起一抹冷冽的笑容,讥笑道:“如此损己利人之事,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费兴仑神色严肃,郑重其事回应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圣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往后定然还是要用你,失职至多是施以小惩,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狡兔未死,走狗自然无恙。
如今的局势之下,江景辰只有两个选择。
其一,不信费兴仑所言。
如此只需依照之前的计划,将游方道士与倭寇带回京城。
其二,相信费兴仑所言。
那么最好的选择,便是放弃对沈廷知的栽赃,不带一人回京,甘领失职之罪。
自从踏入仕途,他走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给他压力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执掌天下权柄的帝王。
江景辰微微皱眉,陷入沉思之中,片刻后抬头看着费兴仑,缓缓问道:“你家沈相有求于人,难道就没有一点表示?”
费兴仑含笑道:“力所能及,任君索取。”
听到这句话,江景辰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紧盯着费兴仑,语气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想要进入吏部任职呢?”
费兴仑微愣,稍作迟疑,方才开口道:“此事不难,相爷自会尽力而为。”
这个答案并不能令人感到满意。
江景辰面色一沉,不满道:“也就是说难以保证此事能成?”
费兴仑挺直身子,神情严肃,提醒道:“有一件事,希望你能明白,只要相爷一日不倒,你便能圣宠不断。”
顿了顿,紧跟着道:“所以,你该把眼光放长远些,好好想想与相爷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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