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畏侯府。
江景辰从曲江池归家,刚踏进正堂,便见庄延昌静坐在堂内。
“先生这是在等我?”
“老朽有些话想对公子说。”
庄延昌一脸严肃。
江景辰命董瓒与青瑶各自前去休息,落座后方才开口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堂内只有二人,庄延昌也无顾忌,直接询问道:“公子可是想要祸乱天下?”
江景辰不动声色,反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何至于此?”庄延昌抚须摇头,轻声叹气。
江景辰沉吟片刻,开口道:“三省主官要我死,圣上也欲要亡我,如此处境之下,先生以为我该作何选择?”
庄延昌毫不犹豫回答道:“辞官。”
江景辰笑了笑,不发一言。
且不说能不能辞得了,他也不愿如此窝囊之事。
庄延昌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担忧,长叹道:“大仇已然得报,何不归乡享人间富贵,远离京城旋涡。”
江景辰淡淡道:“身处漩涡中心,如何能够远离。”
庄延昌呼吸略显急促,严肃说道:“只要你有心,如何不能。”
江景辰摇了摇头:“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你是放不下如今的权势。”
庄延昌却是认为“非是不能,而是不愿”,心中气愤之余,语气便重了一些。
“老夫当初选择帮你,不是为了让你为祸天下苍生。”
“先生这话说的,我做了何事,怎就为祸苍生了?”
江景辰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只是言语间带着些许不悦。
“是谁在先生耳边胡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先生产生如此大的误会。”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庄延昌又是一声长叹,紧跟着说道:“我入京已有数月,了解你先前诸多布置,不像个安分之人。”
江景辰笑了笑,询问道:“先生是知晓我派人前往陇右道参军之事,所以心有担忧?”
庄延昌点了点头:“你从不做无用安排,若老夫所料不错,你该是要挑起大周与吐蕃之间的矛盾,边境百姓岂能不遭殃。”
江景辰闻言,收敛笑容,淡淡道:“他们可不会在乎我的生死。”
言外之意便是他也不会在乎旁人的生死,也是默认了要挑起争端之事。
庄延昌气急,喝声道:“战事起,天下乱,百姓何其无辜?”
江景辰神情平静无有一丝波动,缓缓开口道:“圣上欲兴战事,皆因一己私心,非他人之故,先生这般,我又何其无辜。”
他所做之事,不过是让水更浑一些。
至于边境百姓是否无辜,那本就不是他该考虑之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当今天子一心开疆拓土,尚且不管边境百姓是否会因战乱受灾。
区区兵部侍郎罢了,操那份闲心作甚。
庄延昌沉声道:“你若参与其中,又怎会无辜?”
不等江景辰开口说些什么,庄延昌脸上怒气更盛,继续说道:“老朽虽不知你具体是何计划,却是知晓局势越乱越对你有利。”
顿了顿,又道:“圣上募兵一万,此后必以西域为练兵之地,陇右军兵力不俗,只守不攻可保边境百姓无忧。老夫只有一愿,望你不要行乱军之事。”
西域境内游牧部族大小数十,吐蕃虽已一统,但内乱尚未完全平复,根本没有对大周发动战事的实力。
即便大周公开在西域境界练兵,吐蕃除了捏着鼻子默默承受,至多也就是上以国书以示不满。
只要陇右军不乱,边境百姓便不会遭受战火之苦。
江景辰觉得这话很可笑,于是便笑了出声。
“圣上拿我当狗,让我去哪便去哪,让我咬谁我便咬谁。尽管这样,圣上还是不满足,哪怕不饿,也还是想要将狗杀了吃肉。”
说到最后,江景辰脸上流露出几分癫狂之色。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满嘴锋牙的猎犬。但圣上一点不怕,因为他是天子,是大周之主,根本不惧一条猎狗临死前的反扑。”
庄延昌眉头紧皱,轻叹道:“你又何必如此自侮。”
“天子之下,皆为刍狗,怎会是自侮。”江景辰冷冷一笑,紧跟着道:“圣上让我前去募兵,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
庄延昌顺其思路细想,下意识接口道:“你是说圣上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江景辰摇头道:“试探不代表怀疑,只是想知道我是否还是一条听话的狗。”
边境乃是重中之重,又有兵部侍郎一职在身,若是有心想要拢权,陇右道一行便是最好的机会。
朝廷上文武百官,无论官职高低,背后都有地方官员牵扯其中。
一个连着一个,逐渐形成一张大网,也就是所谓的派系。
圣上破格任用江景辰,便是看中了其“干净”的背景。
只不过朝廷上派系官员,最初也是一样的“干净”,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同化”。
眼下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验证,于是圣上便直接弄了这么一出。
试探也好,考验也罢,目的都只有一个。
庄延昌眸光渐深,吸了口长气,缓缓吐出。
“圣上应当是想要重用你。”
“说什么重用,无非是想让我继续龇牙,帮他咬人罢了。”
江景辰眼神渐冷,嗤笑道:“他根本就没想过让我当一个人。”
他原本就是一个人,进了京城,踏入仕途,慢慢被当成一条狗。
对此,表面上他还不能表露任何不满,只因那个将他当做狗的人,是当今圣上。
庄延昌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为圣上尽忠,君臣之间种种,岂能以“犬”字一言蔽之?你的想法未免太过极端,需及时矫正才是。”
“我的想法从未“正”过,或者说我本就不是个正派之人,先生应当知我才是。”
一句话过后,江景辰脸上重新恢复笑容。
有人逆来顺受,有人奋起抗争。
有人碌碌无为,有人一飞冲天。
有人生来富裕,有人天生贵胄。
有人想当狗都没人要,有人做了狗还想要人权。
你所拥有的,是别人梦寐以求而不得,而他所想要的,是别人穷极一生都不敢做的梦。
江景辰双眸凌厉如鹰隼一般,直直地凝视着庄延昌的眼睛,仿佛要透过他的双眼看穿他的内心世界。
目光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威严和压迫感。
庄延昌被这双眼睛盯着,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紧张,甚至有些不敢与江景辰对视。
江景辰嘴角微扬,缓缓开口道:“我若是要做那乱世之人,先生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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