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清仪让秦嬷嬷带着自己去了家族宗祠。
秦姝因病早亡,但因育有嫡长子嫡长女也入了宗祠供奉。
清仪在案几的边缘找到了秦姝的牌位,因疏于打扫,那上头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清仪用手绢细细擦拭干净,母亲故去时她年岁太小,脑海中母亲的样貌也有些许模糊了,但她站在此处还是能回味起母亲的温柔和慈和。
屏退了旁人,清仪跪在软垫上重重磕了几个头,低声轻喃:“是母亲带我回来的吗?”
只有晃动的烛火摇曳,无人应她。
“重来一世,孩儿定不让旁人污了母亲清名,也一定会护好哥哥。”
回云舒院的路上会经过江府花园,花园不大但很是雅致,一步一景,花团锦簇。
清仪无心观景,心里头还是沉闷闷的。
穿过一个假山时清仪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撞上。
她霎时间眼冒金星,回过神来衣裳已经染了土。
撞人的是个女子,她看起来年纪很轻,衣着虽完整但身上裹着土,发髻也凌乱不堪。
雪枝和秦嬷嬷连忙上前护住清仪,将人挡在一边:“大胆!竟敢冲撞大小姐!”
清仪稳下心神,开始打量这个女子。
她看起来不似丫鬟,唇红齿白,样貌很是娇柔妩媚,但表情不自然,面上带着痴笑。
“大小姐?哈……大小姐……大夫人哈哈哈哈……”她确实是个痴傻的,一边痴笑着一边嘴中念叨着,前言不搭后语。
疯子的力气极大,秦嬷嬷和雪枝合力也制不住她,她挣脱开两人的桎梏,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清仪的手臂,她的手劲极重,清仪吃疼。
推脱之间清仪对上她的眼睛,恍惚间竟觉得她的眼睛带着两分清明。
清仪一怔,她的痴傻是装的?
清仪来不及细看,这时远处跑来一个丫鬟,身后带着几个婆子,涌上来将她按住,将两人分开。
那丫鬟上前来给清仪告罪:“大小姐恕罪,月姨娘……伤了脑子,平日里也算是安静的,不知怎得今日突然疯癫起来,冲撞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见谅。”
月姨娘?只是不知是府中何人的妾室,清仪不由多看了月姨娘两眼,越看越觉得她有些眼熟。
清仪摆了摆手允了丫鬟将人带下去。
秦嬷嬷和雪枝也护着她回云舒院去。
被闹了这么一遭,清仪心头的沉重散了大半,更了衣出来便寻来秦嬷嬷问及此人。
秦嬷嬷面色极差,看着清仪手上的红痕愤愤道:“确实是个疯的,说来也是二老爷造的孽。”
“二伯?她是二伯的妾室?”清仪不由惊叹。
二老爷江闻朔是清雅的读书人,平日里也不重女色,在娶妻前甚至都没有通房的。
这个女子瞧着年纪轻,且是个痴傻的,实在令人想不通。
秦嬷嬷看清仪讶异,继续说道:“是小姐入宫的那年,二老爷外出游学时结识了月姨娘,月姨娘本是好人家的女儿,二老爷不知怎得……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二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气,最后不得不低头将人迎进门来。”
“听闻那月姨娘本是定了人家的,就快嫁人了出了这么个事,进了府后整日里寻死觅活,后来就慢慢傻了。”秦嬷嬷说完也不由叹息一声。
平常人家哪里能跟勋贵世家抗衡,这事儿虽不光彩,也只能叹一句风流,纳进府来就算了了。
清仪想起月姨娘的眼神,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究竟真疯假疯?可若她是装的,今日又为何要在自己面前露出马脚来?
清仪想不明白,想着再找个机会见见这位月姨娘才好。
云舒院的正堂是原来秦姝的住处,清仪推开正堂的门,恍若回到了幼年。
此处被秦嬷嬷收拾的很好,布局和器物都未有变化,一尘不染,像是主人只是离开片刻,屋内还有秦姝从前惯用的香料味。
清仪感激地看了秦嬷嬷一眼,她细心维系这一切,是为了给自己留着念想。
清仪走到内室,书架上的书都放在箱子里存着,此处很是空旷,一个暗漆木的箱子引起了清仪的注意。
看着清仪目光所至之处,秦嬷嬷上前解释道:“这里头都是夫人生前存的物件,未寻到钥匙,奴婢担心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一直放在此处,不敢动的。”
清仪对这个箱子没什么印象,既上了锁,必是些重要的物件。
她想起幼时母亲曾在床边产出些蜜饯甜枣逗她,旋即走到床边,在侧面打开只有她同母亲才知道的暗格。
里面果然放着一把钥匙。
秦嬷嬷当即识趣带着雪枝退到了门外。
清仪拿着钥匙打开了箱子,这箱子放了许多年,内里是一阵霉味。
清仪瞧着里面大多是一些手稿和她幼时的玩具,都不贵重,但想必都是母亲的珍藏。
在最深处,清仪发现了一卷画轴,还有几封信,信上的落款让清仪吃惊。
楚庭兰!
她拾起那几封陈年的信笺,因年岁久远,上面的字迹都有些发黄。
母亲怎会同长公主有信件往来?她们不是一直都不对付吗?
清仪心中讶然,缓缓将信笺拆开。
信中的长公主同现在恍若两人,她笔下言语洒脱轻快,春心萌动的少女同闺中友人一边诉说着荡漾心波,一边调侃对方心中所念,她们的关系并不想外界所传,她们应当是极好的。
清仪还在信中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谢绥……
长公主心悦之人竟是谢家庶子谢绥!
谢绥生母乃是南国人,他不仅继承了生母瑰丽精绝的容貌,还承袭了那一双冰魄般湛蓝的双眼。
多年前谢家因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还是慕家递上的铁证,所以……这便是母亲同长公主决裂的原因吗?
清仪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思索了半晌,将信笺放在袖中藏好。
定了定神,清仪又取出那副画卷。
随着画卷徐徐展开,清仪眼中早已泪眼迷蒙。
这是一副秦姝年少时的画像,画中的少女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宛若站在清仪跟前。
清仪看到画下的落款是父亲江闻远的名字,这应当是她们夫妻情意最浓时,母亲一直珍藏着画卷,可他的父亲,却早忘了年少深情。
清仪看着这幅画,突然想起月姨娘此人来,她终于知道为何觉得月姨娘眼熟了,她像极了年轻时的母亲。
看来,她必是要再见一见这位月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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