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理拎着凉鞋卷着裤脚，从山涧踩过，她手里的柳条筐整整齐齐码着各种蘑菇。余理身后还有几个阿姨，慢悠悠地边走边聊，余理大声说，“刘姨马姨，我不等你们了，这边应该就没蛇了，我着急我先走了啊。”其中一个挥了挥手，喊，“谢谢你啊，小余，替我们给你奶奶问好。”
余理看了看表，9:35。心想，应该来得及，却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余理下了山坡，马路对面的一片破旧平房里，有那么两间是她和奶奶的。她一路穿过狭窄幽长的胡同，两边是年久失修的栅栏围墙，间或隔着几扇破败的木门铁门，偶尔响起几声寥寥的咳嗽和狗叫。胡同的最深处，有一扇新漆的蓝色大门，没等余理推门，乖乖便开始叫，余理进门，铜铃叮当响起来，乖乖摇着尾巴跑到腿边。
“奶奶——”余理把筐放到樱桃树下，喊，“大川来找我没啊。”
奶奶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擀面杖，说，“没有呢，你着急什么，赶得上啊，等大川来了，你俩吃了饺子再走。——看你这披头散发的，我给你拢一拢。”
“我早晚给它剪了。”余理说着，把头朝奶奶一歪，奶奶给她在头顶挽了个髻。然后奶奶随手拍了她的额头，说，“你敢。”
没一会儿，余理从院子里一个个簸萁中收拾出一筐干野菜，忙的鼻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乖乖又叫，铜铃又响，门一开，林大川来了。余理看了下表，10:30，说，“大川，你准时这一点，真是没得说。”
大川笑，说，“我再怎么的，也来得及洗把脸，咋的，家里停水了，还是镜子全都稀碎啊。”
余理朝镜子一照，可不是满脸鬼画符一样的脏，她又气又羞，赶紧拧了水龙头洗了。
奶奶让他们吃完饺子，大川把余理的两筐东西搬到三轮车，余理也跳上去，就出发了。
大川回头说，“你放心吧，11点保证能到。”
余理算了算，她的东西如果在集上都卖掉，大概能卖三百左右。她离给奶奶和自己买楼房的梦又近了一点点。
余理想，她从四点起床忙到现在，加上之前花几天时间晒的野菜，也只能赚这些钱，她挺累的，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不爱学习，高二就辍学不念了，不想去广州打螺丝，奶奶需要照顾，“还有，我坐车会吐”，余理躺在三轮车上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别人的，比如大城市里的二十三岁的女孩，她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或者说，世界上有没有另一个我，她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他们去到集市里算晚的，好的位置都被占完了，余理只能在集市的一端，铺上编织袋，把蘑菇和野菜一样样摆出来，正忙着，感觉对面有人蹲下来，问，“请问这个黄色的蘑菇是什么蘑菇啊？”
余理抬头正要答，却怔住了，脑袋一股血往上涌，心脏收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面女孩的脸，分明就是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的自己的脸。一时间，惊讶和恐惧占满了她的心，同样的，对面的女孩也愣住了。两个人像照镜子一样看着彼此。
余理身后的林大川同样地呆住了。直到有个男人跑过来，喊，“晚晴，我找你半天。”对面的女孩没有回头，那个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余理，也愣了。
余理和何晚晴，几乎同时问出口——“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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