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汐将自己的通关文牒与上任文书递到了清水镇衙门内。
很快,便从里头风风火火地赶出了一个瘦高,约莫四十上下年岁的汉子,因为太过着急的模样,上气不接不下,右手中还拿着一本账册从上而下端详了一遍粗布麻衣贫困书生打扮的南汐。
绕着看了一圈,忍不住就摇头:“怎这般瘦小,上头派这样的人下来,不净耽误事嘛。”
南汐被这么明晃晃地嘲笑虽有些措手不及倒也不恼,挠了挠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冲着那汉子抱歉得笑。
对方见她虽然瘦小,但面色黝黑,又这般年少单纯,领口上还有好几处补丁,虽然埋怨,但还是将南汐领进了衙门。
“你以后就叫我吴师爷就行。左面是衙门的档案室,包括仵作们敛尸处,右面是练兵房,衙门后堂是咱们清水镇官老爷午休的堂屋,那边你轻易不用去,平日呢,你就在偏西那头的牙房住就行。”
衙门不大,甚至有些简陋,吴师爷一边介绍,一边有经过的衙差同他打招呼。
他总是一脸严肃,只是点了点头,对于那些言语并未应和。
但即便如此,但凡有人在他们身边走过,都会开口询问关心他一二,看样子这师爷在这衙门的地位不低。
到了档案室,确认好南汐的文书并无问题后,师爷递给了她一套衙差的官服,吩咐去牙房领了牌子安顿一下,换好衣服就去衙门口等他。
入了牙房,虽然小,但还算东西齐全,南汐行军习惯了,什么样的地方没有住过,倒也习惯,换了官服,那故意抹黑的脸上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堆出了一个还算的上憨厚的笑,就兴冲冲的去衙门口等师爷。
等了好一会儿,吴师爷都没有出来,南汐不禁有些疑惑,走了两步,靠近轮值看守的轮值衙差便问:“兄弟,我是刚来的,以后跟着吴师爷。大家都是衙门的人,还望今后多多照顾。”
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啧啧:“你这身子”
南汐瞧对方那眼神,便觉得有些好笑,忍住问道:“我的文书上写得是文职,为何师爷与你都看我身板,难不成,衙门人手不够,我需要帮着去抓犯人?”
“抓犯人倒也用不上你,只不过你还是赶紧练练,免得几天后受不了跑路。”
说完这话,师爷刚好便从里头出来了,牵了头毛驴。
南汐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去帮忙接过了缰绳,想扶师爷坐上去,哪知对方竟不动弹。
毛驴的背上搭了个布兜,在肚子两侧的都放着几册文书,师爷扒拉着,取出布兜里的一本田册,舔了指尖,翻了几页,点了点,抬步便走在了前头。
对方摆这么大的谱,南汐只得将伸出搀扶的手收回,乖乖的牵着毛驴跟在后面。
清水镇的街道比想象中要热闹许多,很多百姓看见师爷都要停下手中的活计打个招呼。
对待这些百姓,那吴师爷总算脸上有两分笑意。
“哎呦,吴师爷,换了跟班啊。”
“小子,跟着吴师爷可得好好干啊。”
“吴师爷,我这店里刚出炉的肉包子,您拿两个尝尝。”
“吴师爷,家里母鸡刚下的两窝蛋,我给您拿一兜吧。”
但凡给东西的,吴师爷都一一谢过拒绝。
快要离开集市,拐角处有一煎饼摊子,吴师爷停了下来要买两煎饼,摊主不愿意收钱,吴师爷便装着生气的模样,吹着他那八字撇子胡瞪着眼。
摊主不好拖脱,只得将铜板接下,捡了两个烤的最为酥脆的装上。
吴师爷道了声谢,转身将两煎饼都递给了南汐。
“吴师爷?”
“大一早就来递文书,还没吃过饭吧?”
南汐刚想拒绝,自己进城前其实先去喝了碗豆腐脑,只不过还没说呢,那吴师爷的脸就又板了起来:“赶紧吃了,你这样的待会儿只会耽误事。”
这样的?
她是怎样的?
耽误事?
南汐心中有些不快,伸手接过两煎饼,拿在嘴边便咬了一大口。
吴师爷没理会她的表情,背过手继续在前面引路。
不知不觉就出了热闹的街道,来到了小镇的东面,这是个山坡地,一大片一大片的山田连在一处。
南汐咽了最后一口煎饼,只觉得喉咙都有些干。
日头此刻也爬到了最高处,走了足足两个时辰,要不是刚刚这两煎饼,那一碗豆腐脑确实不顶饿。
自己是常年行军的,走这么多路不算什么,但那前头的师爷,居然还挺直了腰板走在前头,一点都没有腿酸的模样,倒是令南汐有些佩服。
又经过了好几处农家篱笆小院,吴师爷总算是停下了。
他转身看了南汐一眼,便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赞许:“体力还不错,走这么久也没喊累。”
南汐刚想回话,又被他打断:“会做农活吗?”
“不会。”
吴师爷收回了刚刚赞许的表情,换上了一副一开始的冷漠嘴脸:“你把毛驴栓那边的树干那,然后把鞋脱了,裤管撸起来,跟我下地,我做一步你学着做一步。”
说罢,朝着那临近一户的人家就吆喝:“老孟头,多余的镰刀还有吗?”
那叫老孟头的听到了喊声,从屋子里赶了出来,手中拎着两把镰刀,似乎和吴师爷已经很熟络的模样。
走出后见到一侧的南汐,又折回屋子取了一把出来。
一人一把,三个人撸起了裤管,并排站在田埂之上。
吴师爷问:“准备好了吗老孟头?”
老孟头看了看南汐:“你今年就带这么个菜牙子,铁定是要输我一只烧鹅!”
两个人哈哈大笑。
南汐转头去看吴师爷,虽上了年纪,但那副书生气质仍在脸上,只不过他握镰刀的那双手,不像是执笔为生的人,倒长满了茧子。
他一拍南汐的肩膀:“小子,咱们一起割左面的稻草,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南汐一开始掌握不到下镰刀的角度,刚一下手便割到了自己的手背,划出了一个口子。吴师爷皱着眉头,赶她回田埂去等着。
“果然不顶用,今日看来这烧鹅是输定了。”
南汐将伤口上的血吸出,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手,低着腰,再下一刀,已经完整地割下了一茬子。
干净利落,让吴师爷都有些愣神。
他没有继续赶南汐了,沉默着也埋头开始干活。
南汐站在清水镇衙门前的那一刻,想到了接下来要面对的危机与陷阱,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山头割了一整天的水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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