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确凿,皇上大怒,却始终念及情分,不忍将罪责牵连冯家老小,最终只是将冯澜儿发入辛者库为婢,一生不得恩赦。
虽是留了她一条性命,但对于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小姐而言,那辛者库就如人间炼狱。
冯父被罢了官职,遣送回乡养老。
而那宫女,行这般害主之事,被下令乱棍打死。
她一心想保的家人因皇后开口求情,并未株连,但其弟国子监学子的身份也没能保住。
沈姝唯恐此事牵连到自己,如此一忧虑,就生病在临华殿内连床都起不来。
第二日,秦越醒了,御医第一时间就将消息送进了坤宁宫。
对于丧子之痛,皇后是最能感同身受的,邀了南汐一同前去探望。
平阳昨夜守了德太妃一夜,疲惫得很,便先行出宫回了长公主府。
她再三强调,务必要南汐在八日后留出时间来给自己过生辰。
“你若是因为刑部事务误了我的生辰,我必要去皇兄那撒泼了。”
南汐憋着笑,连连应下。
蔓香苑内寂静一片,宫女们小心谨慎,不敢随意出声扰了常在休息。
病榻上的人未施粉黛,满头的乌发随意挽起,只是松散地插着一根云钗,榻边坐着的薛答应正说着话。
但秦越轻垂着眼眸,双目空洞,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并未回应。
她的双手素洁莹白,紧紧拽着那一方小小的幼儿肚兜,泪水蓄满眼眶,却始终没有落下。
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启:“你瞧,肚兜上的虎须让我绣成了这样,如何还能穿,我可真是笨手笨脚。”
薛答应叹了口气,即便秦越身份不明,但一个母亲对于腹中孩子的那种期盼与疼爱确是真情。
她看得真切,更是替秦越觉得悲伤,即便没有冯答应蓄意谋害,这个孩子也是留不住的啊。
外头宫女进来禀告,皇后娘娘来探望小主了。
秦越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却被皇后抢先出声拦下:“无需多礼,快快躺好才是。”
“嫔妾有负娘娘期许,更是对不起盛家多年的教养之恩。”
说着话呢,那些打转着一直不肯往下落的泪水一下子便决了堤,打湿了衣襟,令人动容。
盛锦牵过她的手,摩挲着手背温声劝道:“来日方长,你当好好调养身子,圣恩不断,孩子总会有的。”
又命令宫人,将皇上的赏赐一一送了进来,直至摆满了曼香苑的厅堂。
“皇上朝务繁忙,晚间便会来看你。”
秦越乖巧地颔首:“嫔妾知道分寸,定当好好梳洗打扮,不以这副病容冲撞了陛下。”
而后,秦越又向南汐道了谢,皇后还要吩咐些事,故而遣薛答应相送南汐出宫。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之上,宫女们得了令,只得远远地跟着。
“我还得多谢薛答应,每次遇到你总是帮我良多。”
算起来,薛芝言桐台赏月送过自己衣裙,闯太后宫那次危机又救了自己一次。
薛答应嫣然一笑,她是真的喜欢南汐,初见主子之时,那人孤傲凄冷得不像这世上的人,如今,却看得到血色了,有这么一个人在,想必主子的路会好走一些。
薛芝言从未将心中那情愫吐露,李宁祁救了她和父亲,于她而言,恩人就是恩人,自己将这份一厢情愿藏好,落在心底便是最好。
“谢大人不用如此客气。深宫中少有人情,我也是想多结善缘罢了。”
南汐一笑:“日后若有需要,一定还娘娘这份恩情。”
“谢大人实在客气了。”
分别之时,南汐不经意问道:“娘娘觉得,秦常在遭此一难,是福是祸?”
薛芝言一愣,眼中晦暗不明,随即一笑道:“对于秦常在是福是祸我是看不明白,只不过于沈家而言,倒是祸事一件。”
南汐:“怎说?”
她侧头扶了扶自己鬓边的海棠步摇,白玉色的袖边顺势翻卷而下,露出了一节雪白皓腕。
“我不过医女出身,怎看得清朝堂的事,不过是随意说句闲话,谢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南汐看见她的手指轻轻搭着的模样,想起昨夜的种种情形。
心中一惊,回想起当时曼香苑内杂乱一片,而薛答应走在前面,替秦越理了理被子。
芍药居同曼香苑离得近,二人的关系自然也就较旁人亲近。
故而并没有人觉得此举有异。
如今想来,薛芝言上前原是为了搭脉。
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几位太医皆在,为何又要重新确认一遍?
除非……
南汐微眯眸子,脑海中原本的猜疑在此刻汇在一处。
“下官想请问娘娘,秦常在平日的身子如何?这一落胎,想必很是伤身。”
“说是伤身确实不可避免,但…要是再晚些,恐怕于秦妹妹更是有害。”
点到为止,薛答应朝着南汐微微一俯首:“谢大人,我便送到这了,后宫并非风平浪静之所,还请大人保重。”
自浔阳门而出,南汐散了随行引路的公公。
每次一入宫,总是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此事她心中有惑,薛答应的暗示解了许多疑问。
依她所言,想来秦越这胎本就留不住,而如今胎儿尚小,对母体的伤害也最小,冯答应出手的事,也许秦常在并非不知情…
寻常女子,若是没了孩子,第一件事必当是闹着要那害人者血债血偿,即便她生来怯懦,也不该是这般的反应。
倒像是算准了皇后会前来一般,这也是南汐在心中一直觉得有些别扭不合常理的地方。
用一个本就出生不了的皇嗣,换皇上皇后的怜悯与愧疚,又将处处瞧她不起的冯答应拖下马。
谋划如此,心细如发,不来刑部做个查案的刑官可真是屈才…
是谁能让所有太医缄口不言,南汐不愿再想。
风起,吹落宫墙边上那一树合欢花,南汐冷笑了一声,卷袖一抬手,将肩上的几朵花瓣扫落。
合欢合欢,两两相对,夫妻恩爱,忠诚永恒。
秋雨侯在宫外,与南汐回话,那静安堂内的尸体虽然因为溺水而亡容貌改变,但细致对比之后确为画像之人。
翻看尸体,此人的虎口与食指指节处皆有厚茧,这是常年练武握刀形成的。
小微不是她的真名,想必芷兰也不是,尸体就那么躺在静安堂内,无人认领,看守的人说,等凑足了数,便会挖坑埋在一处,至于这些人生前何名,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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