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子地牢内,江蓠被人抬着扔到了审讯室中。
他已经无法站立,身下乌糟糟一片。
费着力爬行了几步,喘着粗气伸着手摸寻,抓住了椅子借力,这才将身子拖着靠在了刑椅之旁。
因为太久未见阳光,他使劲儿睁开了眼皮,干裂的嘴唇微张,咧成之前的模样。
声线尖锐发哑:“李宁祁呢,怎么还不来见我这个义父?”
面色发灰,不似活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他喑哑着,费力又咳了两口乌血出来。
聂寒双手抱剑,冷睨着他不开口。
这厮受尽折磨终日辱骂,但日头久了,连前来上刑的人都少了,也无人同他说话,无穷无尽的黑暗,不知白天黑夜,人在这样的空间里,总是要疯的。
没有阳光,那般阴冷潮湿的地下,连身上溃烂的伤口都无法结痂。
医师得了令,只得一层层地剜掉烂肉,再以烈酒消毒,实在不成的时候,一把烧烫的火钳也可令伤口不再流脓恶化。
他还没到死的时候。
李宁祁这些日子翻遍了血滴子密档,收拢人员,拔除余孽,雷霆手段尽施,加上夜宁相助,也算是将血滴子重新编制,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聂寒为夜宁寻了巧匠制作了一张乌木轮椅,原本夜宁是打死不接受的,更是摔了茶盏不肯就范。
他的性子耍了这么久,腿伤也好的八九不离十了,聂寒将人横抱而起,不顾夜宁拼命挣扎,将他摁进了轮椅之中。
俯下身子,面色一冷,圈在方寸之间。
夜宁咽了口口水,捏紧了手中的佛珠,躲闪着聂寒那摄人心魄又带有明显警告意味的眼神。
“听话,若是你不用这椅子,那便由我日日抱你出去议事。”
串珠举起就往聂寒身上打,没想到他将夜宁的手腕一捉,做势就要再去将他抱起。
“放手!”
“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夜宁,收起你的心思,要不我定然说到做到。”
前些日子,又是买糖又是好言安抚,如今,见着伤势愈合,这人果然就开始报复自己。
夜宁又急又气,可丝毫没有办法。
自己以前就打不过他,如今,双腿一废,更加不是对手。
如此一想,便很是委屈:“我如今是个废人,你好不容易得见天日,能光明正大地重活一次,又为何非要管我。”
聂寒松开了禁锢,蹲下身子,将夜宁的双腿仔细摆正,抬首仰视着他:“从小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我怎么可能不管了。你是做生意的人,这点道理难道都不明白?”
夜宁一愣,也有些生气:“养我需要多少银两,你说个数,我定不会让你亏本,无论多少钱,我都赔给你。在那处墙从下往上数第十块砖有个箱子。”
聂寒转身,将他藏在暗格之中的宝贝箱木取了出来。
夜宁小心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是一沓子地契,在这些地契之旁,是聂寒小时候送与他的一只木鸽。
这些地契,在之前血滴子遭到皇上怀疑而处境堪忧之时,他便想转交给聂寒。
每一处田庄与宅院,都是他精心挑选的,那些商铺每年能收回来的银两更是可观。
夜宁于经营一道上很有天赋,要不也无法供的上这两源源不断烧钱的主。
而这些私产,都是留给聂寒的,即便自己不在,这些东西,也能保他一生无虞。
捧着那些宝贝依依不舍地看了一遍,又装了回去盖上了盖子,最后摸了摸箱盒,夜宁将它捧起:“喏,这些便是我全部的身家,全都赔你,我生得瘦,从小也吃得不多,自是够了。”
“你这是想分家?”
夜宁的心漏跳一拍,酸楚从四肢灌入,将他整个身子沉溺,哑着喉咙,沉沉的“嗯”了一声。
聂寒扬眉,不去接那箱木:“我不善经营,这些东西在我手里,两三年便会败光,如此算来,还是亏了。”
怒上心头,夜宁抱紧了自己的宝贝们,瞪着眼:“你便是挥金如土,这些东西也够十年光景,如此败家,我还真就不给你了。”
聂寒勾唇:“那你用什么来赔。”
脖子一梗,夜宁翻了个白眼:“要命一条。”
呼吸交织,唇瓣生香,翘睫如扇羽,闪烁不停的是两颗碰撞的心。
脑海中一片空白。
夜宁呆愣着,只听见耳垂一湿,落在每一根神经上是叫嚣的情欲。
“你你说什么?”
聂寒望着他那一贯淡然但此刻因他凌乱的双眼,再次重复刚刚旖旎在耳畔的话语:“我说那便用你自己来还。”
于是乎
整个血滴子的暗杀部这些日子神经紧绷得厉害。
教头聂寒一反常态,居然居然在训练之时,嘴角带笑。
这实在诡异得厉害,以至于那些属下一个个恪尽职守,丝毫不敢出任何的差错,唯恐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板着脸的家伙注意到自己。
但即便是对任何人有几刻的好脸色,看见江蓠,聂寒依旧要努力很久才能压制心中的杀意。
要不是这人说有重要情报,必须当面告知李宁祁,想必主子也定不想再看见这张脸。
李宁祁一身玄衣出现。
“听说义父想见我?”
子夜寒星的眼眸,透露出一股玩味的阴寒。
江蓠咧开了嘴,冲着他笑,满口的牙缝之间都是血迹,渗人得很。
“瞧着,你倒是完全掌控了血滴子。”
李宁祁懒懒地冲着聂寒一摆手:“将人送回地牢去。”
没什么话说,那便不必再开口了。
江蓠一急:“等等!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年护国公之死的真相吗?”
听得这话,李宁祁坐入那摆好的木椅之中,嘴角带笑:“我还以为义父要将这所有的一切带进土里,如今怎么愿意开口了?”
“若是我告诉你,你可否让我去死?”
李宁祁斜眼看他,冷冷道:“义父这么说,可是要致我于不孝不义的境地?”
说罢,他便索然无味,再次就想起身离去。
血滴子尽在掌握之中,那些真相既然发生过,便一定有迹可循。
但江蓠,想死却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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