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记脆响,许诺一阵眩晕,嘴角已经渗出了血渍,她摇晃着努力站直,这一掌来得突兀,又猝不及防。

    眼前的男人依旧玉树临风,神采飞扬,却陌生异常。

    “许诺,装什么清高,你还以为,你是将军府的嫡女?清醒点吧,你现在是罪臣之女,你父兄的案子永远翻不了,别再妄想了。”

    “还有,你已经没有和我对质的资格,你到底想要什么真相,质疑圣上?还是质疑我?”

    男人用虎口狠狠掐住许诺的下巴,哪有昔日半点的温润之态。

    “许家没了,你没有依仗了,想要苟活下去,就先学会顺从,哪日我厌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许诺抬眸,冷冷的视线从沈清墨的下颚扫到他光洁的前额。

    沈清墨长了一张温润俊美的脸,正是这张脸,让她一眼沦陷,不顾父兄反对,同意了婚事。

    他装得太好了,所有的柔情蜜意,谦逊有礼都是假象,她真的好傻。

    沈太尉之子,礼部侍郎沈清墨,谦谦公子沈才子,帝都数万女子的梦中情郎,居然有两副嘴脸。

    她一直在装傻,只相信他,听不进任何人的诋毁之言,今日便自食其果了,指甲陷入掌心里,她已经挥不动拳头了。

    “呸。”

    带着血丝的口水吐了沈清墨一脸,他用袖子擦拭,甩手又给许诺一记耳光,呼喊下人把许诺关进柴房,不许送吃食。

    “许诺,你别不知道好歹,若不是我念旧情,你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三日之后,乖乖服侍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许诺只觉耳后冰凉,貌似温和的话却似尖利的刀锋穿破耳膜,割裂了喉咙,血凝固在喉咙里,是一种窒息的痛。

    她曾以为他会成为她一生的依靠,许家败了,有他就有家,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父兄尸骨未寒,许家上下百十口都没了,此刻的强行求欢,对她何来的尊重?何来的爱?

    穿过回廊,经过庭院,阴冷的雨砸在她脸上,裹着风钻进骨缝里,许诺打了一个寒颤,她只穿了单衣。

    那个曾经对她嘘寒问暖的沈清墨,此刻应该坐在炭火正暖的房里喝茶吧,许诺想,脚下雨水打湿裙角,靴子也渗了水,步步艰难,步步生恨。

    终究,这世间无人可依了。

    许诺被猛地推进那间昏暗的柴房,眼前一片漆黑,一个不稳,身体踉跄着向前冲去,却不知道撞上了何物,只听得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紧接着,一阵刺痛从腿部传来,像是被尖锐之物划过。

    她抬手摸了摸,指尖触到的是一片粘稠而温热的液体,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

    然而,许诺却并未在意这点小伤,想当年,她曾随父兄征战沙场,多少次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早已习惯了这种伤痛。

    只是如今一场大病过后,身体虚弱得如同飘絮,连这点小伤都似乎承受不住了。

    她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站稳,柴房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凭借感觉摸索着前行,摸索到墙角坐下。

    正如父亲所言,她不适合这深宅大院,她太单纯,太善良,明媚的双眸揉不进一粒沙,日子必然不会顺心。

    她不相信,她只相信她和沈清墨两心相倾,一切都没有问题。

    柴房门落锁,月光也关在了门外,里面更黑了,许诺站在黑暗中,一行清泪,悄然流淌。

    “许将军为人正直,战功赫赫,怎么会谎报军情,冒领军功呢?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不可能是被陷害的,如果是陷害的,许少将军怎么会自缢身亡?“

    “也不好说,听说严刑拷打,身上没一处好的,受不住才走了此路吧。”

    “两次抄家,都是咱家大人主持的,并没有手下留情。”

    “可惜了了,许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

    ……

    两个下人渐行渐远,许诺听不到他们的交谈了。

    现在是惊蛰刚过,春寒加剧,连绵的雨下了好几日了,夜里更加的冷,许诺靠着墙角,席地而坐,她抱紧臂膀,显得无力。

    自她父兄去了,她伤心过度病倒,在沈府养着,天天汤药,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了,莫名地手脚都没有力气,剑也举不起了。

    那是哥哥送给她的剑,轻巧却锋利无比,曾经她还嫌太轻了,如今却提不起来了。

    一个多月前,父兄与北蛮交战,获胜后回帝都,之后就被关入大牢,五天后父亲冤死大牢,哥哥在严刑拷打之下,以死明志,至死未承认。

    许诺想不通,父兄征战沙场,精忠报国,从未退缩过,军功无数,父亲已经是镇国大将军,兄长也是正三品将军了,冒领军功,从何说起。

    她想要进宫去面见圣上,却被沈清墨拦下,百般劝说,龙颜正怒,不合宜,她听他的,没有去。

    第一次抄家,是将军府,沈清墨安慰她说,“宽心度日,不必愁苦。”

    她安心留在沈府,全心信任他。

    事后,从下人口中才知,沈清墨封锁将军府数十日,也断粮数十日,许家饿死数十口。

    她依然相信沈清墨的说辞,为了防止外人转移许家财产,可是,许家的财产多数搬到了沈家的库房里。

    第二次抄家,是许家的老家,八十岁的祖母和叔父一家,沈清墨握着她的手说,“安心以待,不必心忧。”

    事后,她听到下人们议论,抄家的官吏把手探入女眷的亵衣,上下其手,甚至连八十岁的祖母都不能幸免,最后一把火,烧了百年祖宅。

    她仍选择相信沈清墨,和他无关,是祖母悲愤交加,自己点的火。

    沈清墨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他是温文尔雅的君子,绝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直到今日,她想听他亲口说,这些都不是真的,他也是奉命行职而已。

    她看到他的迟疑,他的不耐烦,还有敷衍,而后,却是意欲和她同房而寝,她没有同意。

    只一句,丧期未过,大婚之后才可以,就招来沈清墨鄙夷的目光,没有大婚,有的是一记狠厉的耳光。

    那一刻,许诺被打懵了,她脑子一片空白,最想问一句,“沈清墨,你真的爱我吗?”

    直到被关进柴房也没有问出口,她的骄傲不允许。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她好傻,爱了一个不值得被爱的人。

    韶华过尽,染指流年。

    厅堂屏风后的偷望,犹如惊鸿一瞥,俊朗谦逊的少年郎,从此藏在了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她日日夜夜盼着,能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撑伞观花,把手作画,月夜清谈。

    所有的回忆慢慢碎成片段,幸福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阿诺。”

    柴房的门开启,许诺抬眼,一名粉衣女子已经立在了她眼前,体态轻盈,眉目流转,人见犹怜的娇媚。

    林婉,御史大夫林立之女,林立曾在许诺父亲军营中任职,算是旧相识。

    长夜未眠,两天未进食。

    许诺有些恍惚,她想不起来,她和林婉性格差距这么大的两人,怎么熟识起来,又成了闺中密友。

    自许府出事,林婉就未曾露面,昔日,只要她在都城,恨不得天天来将军府,今日不同往昔,避嫌,怕被连累到,人之常情罢。

    她被关入柴房,三日期限将到,林婉来了,还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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