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将军府,灯火通明,气氛却异常紧张,府内的下人们行走间皆小心翼翼,平日里沉稳如山的许安之,怒发冲冠,发了好大的脾气。

    明日一早,军队便要整装待发,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刻,老母亲却突然装起病来,以病体为由,横加阻拦,试图让许安之留下。

    送走了满面愁容的太医,又遣散了战战兢兢的下人去休息,府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沈安之独坐在前厅,闷着头喝茶。

    许诺和竹青悄悄从将军府的后门溜进去,院子里的灯熄的差不多了,只有前厅门前的灯还亮着。

    两人猫步而行,正欲悄无声息地从旁边的小径穿过,忽地,一阵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是许嵩。

    “阿诺,父亲唤你去前厅,切记,言语需谨慎。”

    许诺猛地挺直了脊背,看来,祖母的装病之计并未奏效,早知如此,她便不该轻易离开去见林婉。

    “兄长,祖母她没事吧?”

    “祖母安好,已经睡下了,你呀,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此番,我是帮不了你了,父亲这次可是雷霆震怒。”

    许诺一时有些无措,她费尽心思,用尽浑身解数,才好不容易哄得祖母相信了她的话。

    她声称自己昏睡了两日,期间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此战能大捷而归,只是父兄回帝都就入了狱,却不敢说出父兄惨死狱中,许家被抄家的惨烈,她怕祖母受不住。

    “兄长,你信我的梦吗?”

    许嵩笑道,“只有小女儿家才爱做梦,信那些虚无的幻像,快去吧,别让父亲等太久,明早还要开拔呢。”

    许诺示意竹青先行离去,随后她独自朝着前厅的方向迈去,她的眉头紧锁,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重生这两日,她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和沈清墨的婚约已解除,这次父兄出征,是否能避免前世那场惨烈的下场?

    若她没有记错,父兄十二月九日出征,宣德十年,一月初十,将军府接到前方的捷报,父兄一月二十到达帝都,未回将军府,直接下了大狱,一月二十五日父亡,一月二十六日兄亡。

    一个月后,案子仍未有定论,许家被抄,而她自己死在惊蛰刚过没几日的三月,沈府的柴房。

    时间上来不及了,前方战事急,难道一切都是定数?

    究竟是谁,藏匿在暗处,操纵着这场血雨腥风,将许家上下斩尽杀绝,又无耻地窃取了他们浴血奋战的军功,真是荒谬绝伦至极!

    她许家三代忠良,叔父在陵洲老家,经营茶园万顷,商铺遍布各地,金银满仓,只要需要,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捐出粮草金钱。

    然而,莫须有之罪,许家的荣光被抹杀,忠诚被践踏,这究竟是何等残忍的阴谋?

    悲愤充满胸膛,许诺走到许安之跟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突然,她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膝盖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痛的清脆和响亮。

    “爹,祖母装病是我的主意,你责罚我吧,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事相求,请爹爹恩准,女儿愿代父出征,我必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大捷而归……”

    话被打断,许安之面色骤变,手中的茶盏猛地一摔,清脆的碎裂声在静谧的空气中回响,“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替父出征?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认为为父已经老迈到无法自保,需要你这般胡闹来为我分忧吗?”许安之的语气中满是愤怒与失望,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怒火。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许安之知道,终有一天,他将入暮年,跨不上战马,舞不动银枪,驰骋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但他绝不会是今昔,出征前夕临阵脱逃。

    “请爹爹息怒,要怪就怪那梦境太过真实,阿诺不想失去父兄,阿诺想要保护爹爹。”

    许诺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太害怕,害怕重生一次,仍改变不了历史的轨迹,那她重生的意义何在?

    “我不想失去兄长,更不想失去爹爹,许家戍守边关数十年,从不贪功,又不邀赏,为何会被安上这莫须有的罪名,爹爹不准我替父出征,那么,女儿跪求父亲卸甲归田,享百姓之乐,这军功谁愿要让他们要去好了。”

    许安之已经无法再纵容她的无理取闹了,他的目光里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是他太过纵容她了。

    “作为你的父亲,我原以为你聪慧过人,明晓大义,如今看来,你愚钝至极,若蛮夷之患不除,边境不定,何来百姓之乐?”

    ”这军功岂容轻易冒领?至于征战沙场的将领,岂能随意指派,视同儿戏?”

    “且让我问你,谁对北境战防了如指掌?我许家军,自然责无旁贷,首当其冲。再者,圣上若欲调遣将领,又将从何处寻觅合适人选?

    南方陵洲,少陵王坐镇一方,南夷人畏其威名,不敢轻易进犯,一旦少陵王被调往北境领兵,南夷人岂会错过此等良机,必然蠢蠢欲动,伺机而动。

    霍家军镇守西境,西越人觊觎已久,滋扰不断,战事从未停歇,而东边之境,亦是”

    许安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其中的种种利害关系,岂能轻忽?领兵之人,必须深思熟虑,慎重抉择。”

    “大齐四面楚歌,你当真认为大齐的江山都如这帝都一般繁华,歌舞升平?”

    铁血的汉子,也怕生死。

    身为将门之后,万千将士之首,他早就把生死抛于脑后,铁血铸忠魂,无愧苍生。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许诺的眼眶里蓄满了泪,她何尝不知道父亲的心思,她是听着父亲的教诲长大的。

    当许安之的目光撞上了女儿那倔强而含泪的眸子,他心中那股怒火慢慢化为无形,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蹲下身子,双手温柔地扶起许诺,眼中满是怜爱与无奈。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与宽慰:“傻丫头,你还没有遇到那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爹怎么能轻易地抛下你去送命呢?”

    家国大义,许诺听得太多了,所以梦里才会有铁马冰河吧。

    许安之已无心多言,他的命重要,边关百姓的安危也重要,谁不想过祥和平顺的日子?但是,战乱不断的年代,百姓的安危,总要人去拼了命去守护才行。

    “夜色已深,爹仍有诸多事务需处理,你也应当早早歇息,切记,你必须留在府中,不可肆意妄为胡闹了,更需细心照料好你祖母,让爹放心。”

    “爹,我要随你出征。”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89_89576/219897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