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仓促的午饭稍显简薄,隋玉用棍叉取下墙上的风干鸡泡水里,跟赵一哥说:“晚上我早点做饭,一哥你尝尝我炖鸡的手艺。”br/>
赵二哥往墙上扫一眼,半面墙都挂着肉,大的小的,有爪的没爪的。br/>
“这是……”他疑惑。br/>
“两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七只田鼠,剩下的是十斤猪肉,猪肉是西平杀贼的奖赏,野物是我这一个多月用弓箭和做陷阱逮回来的,就等着他回来了吃。”隋玉擦擦手上的水,她走出来关上灶门,笑盈盈地说:“二哥你难得过来一次,这次来了多住几天。”br/>
赵一哥支吾几声,没应下也没拒绝。br/>
赵西平出来了,他给他一哥一记眼神,让他别乱说话。br/>
“我要去找曲校尉,隋玉你陪我一起去。”他说。br/>
隋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瞥赵一哥一眼,说:“报信的人说谎报死讯是娘的意思……”br/>
赵西平不做隐瞒,他点头承认,“她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带伤赶回来是我活该,不过武卒是军中士卒,他谎报我的死讯是违反军纪,他合该受罚。”br/>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隋玉迟疑,她有些怕了,怕那人受罚后会对赵西平生恨。br/>
走出大门,隋玉止住脚步,说:“要不算了吧,反正你我都好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往后跟他还要并肩作战的,万一他对你生恨呢?我怕他背后朝你下黑手。”br/>
赵西平没听她的,他拽着隋玉走,说:“这事肯定不止他一个人知情,我们若是认下这个哑巴亏,以后谁都能捉弄拿捏我们。”br/>
坐在巷子里晒太阳的人朝他们看来,一双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当隋玉跟赵西平走近时,有人问:“你俩这是要去哪儿?”br/>
“去找校尉。”赵西平说。br/>
“是该去说说,报信的那人不是个好东西,胆子不小,敢拿兵卒的生死开玩笑。”br/>
“我过去看看。”同是兵卒的男人站起来。br/>
“我也去看看。”br/>
“你们别去,有什么结果我们回来跟你们说,一大群人去了,校尉还以为我们是去找麻烦的。”隋玉出声阻拦。br/>
想去看热闹的人才不在乎这些,就是校尉不高兴,也牵扯不到他们身上。br/>
“我们去给你俩壮胆子。”br/>
“对啊,人多了,事闹大,校尉才会恶惩那个报信的。”br/>
“我们去看看那个傻蛋是怎么想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br/>
隋玉目光一动,松口道:“也行,你们若是不担心惹恼校尉,你们就跟着吧。下次出任务你们都去,多点熟人,也能相互照应。”br/>
涉及自身安危,这下想去看热闹的人消停了,赵西平站都站不直,回来还是躺回来的,可想而知他受的伤有多严重,他们可不想像他一样出门冒险。br/>
“算了算了,我不去了,我娘还催我去河边挑水浇菜地。”br/>
“我家菜地也该浇了,一起一起。”br/>
隋玉跟赵西平出了巷子,她嘀咕说:“咱家的菜地也该浇水了。”br/>
赵西平没吱声,他偏头望着隋玉,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胆子变小了。”br/>
“嗯,怕惹事。”能维持现状就很艰难了,隋玉实在害怕再生变故。br/>
赵西平没再说话,他走动的步子加快,出了军屯往南走,大概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官府和驿站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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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拽住男人的手,说:“我们不去官府,官府里人太多了,我们等校尉下值,私底下跟他说一声就行了。”br/>
赵西平望着官府敞开的大门,他思量一番,选择听从隋玉的话。他跟她一个是小卒,一个是罪奴,而武卒是校尉的亲信,事闹大了,校尉脸上无光。武卒受罚,他也落不了好。br/>
夫妻俩找块儿平整的石头坐下,背朝偏斜的太阳,头发在风中肆意抽打脸颊。br/>
“不是跟你说好了,我死了你好好活着,你做什么寻死?”赵西平有些不高兴。br/>
“你死了,我活着也是熬日子,有什么意思?”隋玉扯根草缠手上,低声说:“奴籍不除,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死在外面我都没法出去找你。若是只为吃喝活着,跟猪羊无异,我多活一天就多痛苦一天。”br/>
“多少人活着连吃饱肚子都艰难。”赵西平嗤一声。br/>
“是啊,很多时候,人还比不上牲畜重要。”br/>
赵西平突然伸手,兜头打她一下。br/>
隋玉捂着后脑勺皱眉,一脸不满地看着他。br/>
“我没死,你丧什么?”他非常不习惯她低落消沉的心态,赵西平在她防备的眼神里,伸手搂住她的肩,说:“打起精神,你男人不是来给你找场子了?”br/>
隋玉偏头,她靠在他肩上,低声说:“我是有点累了。”br/>
“那晚上回去早点睡。”br/>
“娘她……”隋玉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两人默契地一致决定瞒着赵西平家里的人,这下捅穿了,刻意不去思考的愧疚浮上隋玉心头。br/>
“你回来,爹娘是怎么说的?”她仰头问。br/>
“无非是骂我一通,我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没有你的时候,我也在战场上跑了四年。”赵西平无所谓,他觉得他娘大惊小怪,谁能保证西北能安稳上百年,他身为军士,一旦西北战乱,他还是要上战场。br/>
校尉从官府出来了,赵西平眼尖,看到人他拉隋玉起来,两人一同走过去。br/>
“找我?”曲校尉惊讶,他打量赵西平一眼,说:“不是受伤了?这才几日就从酒泉赶回来了?”br/>
很显然,武卒回来禀报伤亡后,私底下又自作主张去找隋玉谎报他的死讯。赵西平扯开衣襟露出狰狞的伤口,说:“带伤赶回来的,我娘托武卒回来谎称我死了,让我媳妇改嫁。我昏迷两天后醒来知道了,吓得第一天就急着往回赶。”br/>
曲校尉觉得荒唐,但看赵西平夫妻俩一副讨要说法的姿态,他心里觉得不妙。br/>
“武卒还真谎称你死了?”他问。br/>
赵西br/>
平点头,“我们巷子里住的人都知道,我媳妇真以为我死了,差点也寻了短见。”br/>
“荒唐!”曲校尉冷笑一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信会做这般荒唐可笑的事,“军纪都不放在眼里?你们随我走一趟,我倒要看看这人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br/>
武卒因为伤了膀子,一直在家休息,校尉府的小厮来喊时,他还躺在床上睡觉。br/>
“校尉找我何事?”武卒心有忐忑。br/>
小厮不知,他瞥武卒一眼,说:“校尉脸色不好看。”br/>
“可有别人也在?”武卒有所猜测。br/>
小厮点头,“是一对夫妻。”br/>
武卒心里一咯噔,他停住脚,跟小厮说:“我自己过去,劳你去找我爹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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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掏出身上零零碎碎的铜子和碎银子塞给小厮,催促说:“跑快点。”br/>
武卒又急又怕,他清楚校尉的脾气,不敢在路上耽误,他一路快跑,进校尉府时他心里庆幸事情没闹到官府去,否则他不死也要丢半条命。br/>
一进正堂,一个茶盏迎面砸来,校尉大喝一声:“混账东西。”br/>
茶盏砸在胸膛上又滚落在地,摔成一地碎瓷,武卒慌忙跪地,他越过碎瓷爬过去,伏身认错:“卑职知错。”br/>
见他一句反驳都没有,曲校尉就明白赵西平没冤枉人,他大步走过去,一脚把人踹个仰倒,“罔顾军纪,虚报生死,谁给你的胆子?”br/>
武卒心里生寒,罔顾军纪这句话太重了,严重得能要他的命。他跪地求饶,说:“是赵母托我……”br/>
一句话没说完,曲校尉又给他一脚,“真他娘蠢得让我心惊,你是赵家的狗还是我的兵?军纪在你眼里就是个虚设?”br/>
“不敢。”br/>
“不敢?”曲校尉嗤了一声,他冲外喊:“来人,把何青拉去演武场,请军棍。”br/>
门外的守卫进来拖着武卒出门,曲校尉整理了下衣摆和头冠,他跟赵西平说:“这事传出去是我没脸,私下我让人打他军棍,这事就罢了,本官承你一个人情。”br/>
“家母也有错。”赵西平请罪。br/>
曲校尉摆手,他不信何青那人会听一个无知老妇的话,无非是他自己也有这个意思罢了。br/>
赵西平带着隋玉跟曲校尉去演武场,曲校尉一到,手持军棍的守卫就开始行刑,手腕粗的军棍落在人身上发出一声闷响。br/>
五棍下去,武卒身上的衣裳洇出血迹,此时门廊外一个头戴布巾的斯文老者快步入内,进门跪伏在地:“求校尉留我儿一命。”br/>
“若不是看在你这个老东西的面子上,本官早打死他了。”曲校尉甩手,说:“一十军棍,一棍都不能少。”br/>
一十军棍下去,人不死也残了。br/>
赵西平动了下,他张嘴欲说话。br/>
又三棍落下,空气中的血腥气越发浓重,隋玉看他这副惨状,心里的气没了。她出声说:“既然事关我一人,不如让赵西平代为行杖。”br/>
赵西平身上有伤,举起军棍都艰难,若是让他去打军棍,接下来的十一棍就是做个面子功夫。br/>
曲校尉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隋玉推赵西平一下,叮嘱说:“你小心点,伤口别裂开了。”br/>
毫无力道的军棍杂乱无章地举起又落下,十一棍了,赵西平累出一头汗。br/>
“多谢小娘子。”何账房过来冲隋玉道谢,又对着赵西平俯身长躬,随后给曲校尉磕几个头,这才走过去扶起何青。br/>
“说说,你的目的是什么?”曲校尉问。br/>
武卒汗颜,他瞥隋玉一眼,难为情地说:“我以为赵兄弟是被迷住心窍了,为个女人不要命了,想着他媳妇指定是个算计他的狐媚子,我就想让赵兄弟看清她的真面目。”br/>
何账房兜头甩他一巴掌。br/>
“蠢货。”曲校尉嫌恶。br/>
武卒不觉得自己蠢,他是重情义,见不得赵西平被一个罪奴出身的女人玩弄在股掌间,为了个女人出去拼命,那才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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