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索菲亚所猜想的一样,她与雷娅公主的对话,早就被索美罗宫的卫士们全程监控,并整理成报告,经由卡里斯马研究院分析,再提交给女皇陛下。
“罗蒙先生,有任何发现吗?”陛下看着这份平平无奇的报告书,保持优雅而高傲的身姿,在高大的红天鹅绒椅上向男子发出询问。
坐在远端的男子赶忙起身。他是一位稍显圆润的卡里斯马中年男性,有着不符合面庞的漂亮银白色卷发。他穿着红色绒制外套,虽然因为身材偏胖无法扣紧,依然华贵漂亮。里面搭配的是浅绿色内衬,伴有金色花纹与领带,外套的右侧是鹰隼飞行的纹章,这些都证明他是卡里斯马研究院的一员。
这位罗蒙先生站起身,深施一礼,回答无上的女皇陛下道:“并没有,陛下。这位索菲亚小姐所说的内容,虽然和教科书上不尽相同,但多数也是当今科学界中早已有之的观点。臣下从小姐的话语中找不到任何,可能属于加尔文阁下的独到观点。”
女皇陛下依然盯着影像报告在半空投射出的索菲亚与雷娅的投影,似乎对于罗蒙的回答并不满意。她继续问道:“那么,您觉得这位传闻中的加尔文先生,是不是真的像大家所说的那么重要呢?”
罗蒙一愣,万万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作为卡里斯马研究院的新贵,在前几朝他一直怀才不遇,至少他自己是如此认为的。而陛下从一众普通研究员中将罗蒙提拔到现在高级研究员的位置,无论资源还是经费都不再需要发愁,毫无疑问是对自己有深重的知遇之恩。只不过,和大量的伊洛波君主一样,女皇陛下虽然重视科学院,但并不了解实务,像罗蒙这种深耕研究之人要和陛下交流,一定要将复杂的研究尽可能说得容易理解。大部分时候,他们会提前做好功课准备一套说法,而陛下的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充足的准备。
但罗蒙发挥了自己博闻强识的优势,他很早就了解了有关加尔文,这位被圣城以悖逆之罪处刑的风云人物,此刻更是思如泉涌,娓娓道来:“陛下,伊洛波的研究者,多数以在科学城每自然月发行的《伊洛波本月前沿》为傲。无论是神学、物理、生物、工程,那一份杂志可以说是无所不包。而相当多数的研究者也会以在《前沿》杂志上刊登文本的数目评判自己在领域内的地位。以这样的标准而言,加尔文阁下只在青年时代于《前沿》上发表了几篇神学论文,虽说眼光独到,但毫无疑问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专业巨头,甚至只看他之后公开发表的研究,可以说加尔文阁下伤仲永矣。
“但是陛下,以您的睿智也不难发现,加尔文阁下之后之所以很难在《前沿》这样的杂志上有所刊载,和他研究的方向不无关系。作为神学院的高材生,加尔文阁下在神教的内部体系中只获得了地区主祭的地位,再难升迁,正是因为加尔文阁下所钻研的,乃是神教中最少人触及的类目,他明面上一直在研究宝石学。这是一门冷门的学科,只在贵族们新获得了宝物的时候,才有些许用武之地。”
女皇陛下微微眯起眼睛,将视线从监视器的投影上挪开,很轻声地说:“宝石学,如果只是宝石学的研究者,有可能被圣城如此敌视吗?”
罗蒙不知道这是女皇陛下的自言自语,还是一个问题,是否应该回答。在他迟疑之中,女皇陛下又问:“您觉得这位索菲亚小姐,放在同龄的贵族中如何?”
这是罗蒙已经猜到的问题,他自然早有准备,很快回答说:“陛下,索菲亚小姐的能力,我们还没有全面的了解。但是这位小姐在索美罗宫也有月余,她的教养与风度,优雅与美貌,都令所有与她相处过的人如沐春风。这种亲和能力,我想不仅来自她高贵的血缘,也与您的赏识与青睐不无关系。恕臣见识浅薄,与我国国内的贵族青年才俊们接触不多。但以索菲亚小姐与雷娅公主的对话而言,这位公国的公主,是潜心学习并掌握了相当程度的知识的。她循循善诱的教导方式,与言语中的严谨与艺术,亦是非常难得。固,臣一人浅见,索菲亚小姐,应该是非常出色的人才。”
女皇陛下闻言,严肃的表情稍有缓和。她挥了挥手,示意罗蒙可以退下。罗蒙自然是如释重负,一边高呼万岁,一边后退出了陛下的会客厅。
丞相法列夫在一直旁听,业已恭候多时。罗蒙可能并不了解陛下,但他非常清楚,为什么陛下如此重视索菲亚,又有如此多的疑问。
在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之后,卡里斯马自认是唯一获得了加尔文研究成果的王国,虽说带着成果的这位少女还并没有对女皇陛下敞开心扉。在圣城与卡尔德在阿斯特里奥国土上继续高歌猛进的现状下,女皇不仅要反复确认索菲亚提供情报的价值和真实性,更要确认这位少女和她所代表的可能性之价值。
多疑是王者的通病,但如果多疑之后寡断,那才是为王者大忌。
法列夫深知这一点,只听陛下带有一些不安与愤恨的声音说:“情报人员已经无数次向朕提供类似的内容,无数次阐述这位少女和加尔文的重要性,朕甚至让外交人员和他国交涉,就是为了获得这位索菲亚小姐的情报。朕没有先皇那样无上的直觉,只要决定了方向就能矢志不渝,一往无前。朕只能一遍一遍决策,一点一点斟酌。”
此刻的陛下,早已站起身,重新把目光聚焦在索菲亚身上,迈出高贵的步伐,在大厅里为她铺设的红色地毯上不断踱步。毫无疑问,此刻的陛下是不安的,也是失去优雅与戒备的。
但法列夫不会为此感到忧虑,他进言道:“陛下,臣愚见,无论圣城的目的如何,无论加尔文的研究成果是否在阿斯特里奥境内留存,我们卡里斯马王国,都应该出力打击卡尔德王国。”
没错,卡尔德如果真的吞并了阿斯特里奥,甚至只是占领了后者的平原沃土,都会在国力上迈上一个台阶。强盛的邻国,卡里斯马当然不希望看到。
女皇像是松了一口气,慢慢坐回自己的宝座。她凝神看向法列夫,他今日身穿深蓝色礼服、明黄色内衬,与红色为主的大厅和女皇对比强烈。
此刻女皇的语气,也要轻柔温和一些:“爱卿在一个多月以前,那位来自安哈尔特的少女刚刚来到索美罗宫之后,就劝诫朕,要早做准备。朕犹豫了,不知在爱卿看来,是不是已经贻误了最佳的时机?”
法列夫一笑,保持着半跪半坐的谦卑姿态,甚至没有抬头去冲撞直视陛下的容颜,以极有磁性的声音回答说:“陛下,并未错过。我等虽是最早获知圣城此次出征真正目的的一方,却也是最不适合率先发难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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