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好吃。
艾达拜伦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就蹲在这小屋子里,连个座位都没有,但是已经哼哧哼哧地吃下了第三个面包。
这怎么对得起托尔梅斯姐姐?哎呀艾达拜伦,你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就着了这女人道?不过是小小的诱惑,你就完全抵抗不了吗?
但对于五感过于敏锐的艾达来说,大部分时候食物的香气,都会因为太过浓郁而让她稍有不适,而一些劣质的食物,又难以掩盖食材本身的不足,无法躲避她的口鼻。
而这女人的面包,却完完全全打在了艾达的心里。无论是烤制出的小麦香气,焦香味与甜味的混合,酥脆的外壳与松软蓬松的内里,都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瓦卢瓦看着安娜卫士狼吞虎咽掉最后一个面包,非常满意地笑了起来:“很喜欢这口味?”
安娜狠狠地点头,伸手正要再拿,却尴尬地发现烤盘里已经空空如也。
艾达又后悔,又有些后怕,怯生生地问:“瓦卢瓦女士您不吃吗?”
“我是仙女,小可爱,仙女只要喝露水就好。”
“我们家老板说您是妖女。”艾达吐字都含糊不清,声音更是微不可闻,但只要提起自己家那位老板,似乎感觉上就能压这妖艳美人一头。
“好好好,我是妖女,妖女只需要吸人精气就好,不需要进食。”
瓦卢瓦似乎很容易说话的样子,像艾达这样失礼粗鲁的话语,都不会让她生气。无比敏感的艾达甚至感受不到她情绪的波动。
她现在还光着脚,踩在粗糙的灰土里,脸上光彩照人一尘不染,双手和盘发上却沾满了白白的面粉。粗糙与精致,整洁与污秽,在这破破烂烂家徒四壁的小屋子里,居然有这么一位高洁的妖女。
艾达有些无法把面前的人,和欺辱了梅斯姐姐,让她家破人亡,控制她精神,侮辱她家族荣誉的大坏人,联系在一起。
“我不明白,瓦卢瓦女士,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是那种人,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为什么会伤害别人?”
她低着头,手里还拿着用来包装第三片面包的厚纸袋。
她的疑问不需要多少勇气,对于骑士团这一身份,她没有多少害怕,她只有有些怕生,也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托尔梅斯姐姐那样温柔和善的好人,要遭遇那样悲惨的对待,为什么面前这个始作俑者,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与自己交谈。
而她更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一个坏人会这样毫无架子地制作面包,在这样粗陋的环境里怡然自得。
这面包,就像是城里嬷嬷每天早起辛劳制作的一样,饱含爱意,技术精湛老练,总不能,这坏女人如此熟练,是因为她有所癖好吧?
“一份面包,总不会让你怀疑我不是坏人了吧,小可爱?”瓦卢瓦亲切地笑着,蹲下身,完全不在意被卷起的裙子会拖在灰尘里。
“托尔梅斯姐姐,是好人,她对我很好。”艾达的声音很小,泪眼婆娑,“我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需要一个拉提夏的身份,我需要不太高,也不太低的爵位,我需要离核心圈层没有那么靠近,但能随时加入进去的地位。我需要可供我使用的金钱,可供我驱使的人力。”瓦卢瓦平淡地说,“可爱的艾达小姐,那时的雷奥费雷思公爵,是非常适合的人选。”
“您不会为此感到愧疚难过吗?”
瓦卢瓦摇头,只是一颦一笑间,就让人可以原谅她的所有罪恶。
“亲爱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大人,从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就完全沉湎于痛苦与回忆之中。天不假年,他本就时日无多。”她说,“我给了他一个能让他忘记所有痛苦的幻梦,我让他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真正的天国,人能得到救赎。你可以相信,他在人生最后短暂的时光里,非常幸福。”
“可是那些都是假的,不是吗?”
“是啊,虚假的拯救,也是拯救。”
艾达担心只要自己看着那张无比美貌的脸,就会因为醉心她的容颜,而再次对她心生爱怜,失去对于托尔梅斯姐姐的忠诚。
她低着头,似乎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能倔强地说:“但是无论怎么样,托尔梅斯姐姐都受到了伤害。”
“是啊,我控制了她的内心,麻醉了她的感情,修改了她的记忆。雷奥费雷思家总要有人活下去。我会离开我占有的巢穴,那时她有可能得到被我偷走的东西。只是,你的小老板,让这些故事发生得太快,太急了。”
瓦卢瓦的声音轻了一些,不再像是鸟儿的吟唱一般清脆:“我知道,我是坏人。但我呢,也不是从伤害和痛苦中取悦自己的疯子。我为了我自己,可以去伤害我认识的人,我不认识的人,小可爱,这是世界运行的规律,是我们每个人,都在遵循的天道。”
“您可以不这么做吗?”艾达几乎要哭出声来。
“我可以,但是,我能阻止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吗?”瓦卢瓦怜爱地说,“小可爱啊,我不伤害别人,别人也会伤害我。”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呢?”
“因为欲望,因为心跳,因为我们是活着的生命。”瓦卢瓦低声说。
“不,只是因为你是个喜欢不劳而获的杜鹃。”
周培毅站在门口,从来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直到他主动发出声音:“别把你的行为说成天道下的规律。弱肉强食是野兽的本能,而人类为了从兽性中挣脱,进化了千万年。如果你克服不了欲望,你当然是欲望的奴隶。”
“我的弥赛亚!”瓦卢瓦媚眼如丝,将一只手按在心口,一只手高高伸起,仿佛高处有救赎的圣光洒下。
“我可不是救世主,瓦卢瓦。”周培毅蹲下身,把自己的手帕塞进艾达深埋着的脑袋里,等着她自己擦干净。
“在您眼中,天道是什么?”瓦卢瓦恭敬地问。
“天道是不在乎。你们的神,也不在乎。”周培毅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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