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中。
于野顶着烈日往前走去。
虽然难以施展修为、神识,却有法力护体。随着他眼光所及,黄沙、山丘,扑面的热风,以及头顶的天光,无不闪烁着跳动的符文、符阵。他凝神寻找着禁制的缝隙,然后从中慢慢穿行而过。
他没有本事破解禁制,而他的纵目神瞳能够看破虚幻,这是他的底气所在,也是他穿过冥泉阁的最大倚仗。而眼前虽为幻境,却真假难辨。无处不在的杀机,更是让人步步惊心。
赖冕与文桂、沐千里,以及赤亥、孟霸等人,则是跟在他的身后,彼此相隔数尺,一个盯着一个的落脚之处,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三十余人相隔数尺,前后拉开数十丈,犹如荒漠中的一群蝼蚁,时而迟疑、时而匆匆,时而又恨恨无奈般地继续前行。
于野他绝不后退,也姑且由他,可恨他不该触发禁制,如今想要离开冥泉阁,也找不到退路啊。无奈的是大错铸成,如今只能跟着他往前,究竟与他陪葬,或绝境逢生,唯有听天由命。
而何时方能走出这片荒漠呢?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依然看不见转机,再这般拖延下去,谁也活不成啊!
“呼——”
一阵风来,不再灼热,而是带着清凉,充满了生机。
忽又光芒闪烁,荒漠渐渐变成绿洲。但见青草如茵,白云朵朵,鸟儿飞翔,宛若春回大地而景色怡人。
沐千里禁不住停下脚步,伸手拈须,神色感慨,由衷赞道:“啧啧,春光这般美好,何来纷扰……”
“哼!”
一声冷哼响起,便听十余丈外的赤亥叱道:“此乃幻境,岂能沉迷其中,醒来——”
“啊……”
沐千里蓦然一惊,抬脚往前,不料一步踏错,他面前的草丛中忽然喷出一股黑雾。他尚未来得及躲避,已在消散的雾气中失去了身影。
四周顿然一静。
不管是赤亥、孟霸、天绝子等化神高人,还是鄂安、平阳子等仙门弟子,或余下的家族修士,均是僵在原地、惊愕不已。哪怕是残酷无情的赖冕,也不禁微微瞠目。
一个元婴修士啊,说没了便没了?
没了!
无声无息,也无任何征兆,只因踏错了一步,沐千里便遭到禁制的吞噬而尸骨全无。
元婴修士,与蝼蚁有何分别?
于野没有回头,他轻轻叹息一声,两眼中闪烁着黑白光芒,继续抬脚往前走去。
众人不敢怠慢,一个跟着一个挪动脚步。
此情此景,很像是当年的落雷谷,虽然没有雷声轰鸣,却更加的凶险吓人。
两三个时辰之后,又是一阵风吹来。
眼见着乌云遮住天穹,草地渐渐枯萎,继而碎石遍地,四方昏暗朦胧。接着黑色的雾气弥漫翻涌,彷如末日降临而天地就此陷入混沌。
于野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的众人也止步观望。
前方出现了一条河,约莫十余丈宽,无波无浪,静静横卧在荒凉之间。而便在河水之中,站着一道人影,沐千里?
人影缓缓回头,虽然相隔甚远,却能看得清楚,岂不正是之前消失的沐千里。
他没死?
他非但没死,反而幽幽出声——
“冥泉之水,溺万物,浣神魄,涤尘孽,渡轮回……”
他分明就是沐千里,却好像不认得众人,莫名其妙说了一段话,转而往前走去。河水顿时没过头顶,他竟然沉入水底而再次失去了踪影。
“天呐,此地的禁制着实古怪!”
文桂愕然失声。
“岂止古怪,麻烦大了!”
刺耳的话语声来自赤亥,便听他焦虑道:“冥泉,意味轮回。若无生死,只怕难以走出此地!”
“啊,岂不是你我都要死上一回?”
文桂脸色一变。
“那位沐家主也许没死,穿过冥泉之水,也许便能破解禁制!”
是赤离在出声。
“于野,你有无破解之法?”
“他何来破解之法,无非凭借纵目神瞳罢了!”
“纵目神瞳?传说中的上古神通?”
“他在天神寺获得的机缘,能够识破禁制、惑人心智,虽为上古神通,却与魔修的幻术相仿。与他斗法之时避开他的双眼,便可无恙。”
“原来如此……”
赤离在讲述纵目神瞳的来历。
于野吐了口闷气,继续往前走去。
对于同行的三十位燕州修士来说,他已经没有任何隐秘可言,这都要拜赤离、文桂所赐,可见杀人灭口并非坏事!
片刻之后,他再次停下脚步。
眼前便是冥泉之水,乌黑的河面上依然无波无浪,却看不清深浅,很是神秘莫测,
众人相继来到他的身后,一个个举止谨慎。
赤亥走到河边稍作凝视,双手结印往前抓去。许是手印触及禁制,乌黑的河水竟然微微往下一沉。他与身旁的孟霸、天绝子点了点头,出声道:“于野,带路——”
于野没有理会,只管默默打量着乌黑的河水。
赤亥的两眼一瞪,叱道:“时辰已所剩无几,耽搁不得……”
“于野……”
孟霸正要催促,又是一怔。
只见沉入水底的沐千里再次浮了出来,却飘在水面上,像是一片没有生机的落叶,看上去更加显得诡异。
“哼!”
赤亥已失去了耐性,双手掐印,抬脚往前,河水竟然从中分开。他就势踏入河中,示意道:“此间的凶险尽在途中,冥泉之水破解不难,各位快快过河……”
孟霸点头会意,与同伴们摆了摆手。
一路之上虽有于野带路,也是步步惊心,不仅耽搁了几个时辰,也已让人筋疲力尽。而此处的禁制变得稀少起来,冥泉之水应为最后一道关卡,只要越过这条诡异的河水,或许便能走出冥泉阁。
谁料赤亥的话音未落,分开的河水忽然合拢,眼睁睁看着他被吞没,而河面上依然无波无浪。
众人正要过河,又慌忙止步。
“时辰不多了,这可如何是好,几位道兄……”
皇卓求助般的看向天绝子、华岳、皇卓、方修子,却对方都是连连摇头道——
“此地禁制多变,一时片刻难以破解!”
“赤亥在这九幽塔研修数百年,尚且如此……”
“哼,莫非难逃此劫……”
“方才沐千里所言,或有玄机,他说什么……”
“溺万物,浣神魄……”
“不、不,最后一句,涤尘孽,渡轮回。岂非是说,不死不生,不入不渡……”
便在众人七嘴八舌之际,河水对岸冒出一人,竟是赤亥,扬声道:“各位,水下并无凶险!”他又看向漂浮的沐千里,狐疑道:“此人是死是活,待我查看究竟……”
而他刚刚伸手抓去,没有生机的沐千里忽然翻身跃起,一把抓住他的双臂,并怒吼着张嘴便咬:“恶贼,纳命来!”
一时猝不及防,赤亥急忙抵挡,却施展不出修为,只能拳打脚踢,两人顿时撕扯扭打一团。
孟霸、天绝子等人也是始料不及,又无暇多想,纷纷跳入河水之中。
“随我来!”
于野突然抬手一挥,飞身往前。
赖冕没作迟疑,带着十一位家族修士紧随其后。
于野落向河面的刹那,两眼闪过一道光芒,乌黑的河水倏然分开,他直直坠入十余丈深的河底。他就势双脚着地,继续飞奔而去。不过转眼之间,已抵近尚在厮打的人影。沐千里虽为元婴修士,却极为疯狂,赤亥施展不出修为,竟然摆脱不得,却趁机摸出一把短剑,冲着沐千里的腰腹狠狠刺去。
“砰——”
一只脚突如其来,猛地踢飞了赤亥手中的短剑,接着又是一脚踢中他的肩头,逼得他踉踉跄跄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于野飞身而至,一把抓住沐千里的后腰,借势冲出河水跃上岸边。谁料沐千里不分敌我,转身冲他撕咬。他双臂猛然用力,“砰”的将其摔在地上,恰好赖冕带着家族修士赶到,七手八脚一拥而上。
而于野落地未稳,有人扑了过来。
“于野,你敢偷袭老夫——”
竟是赤亥,再次手持短剑“唰”的劈出一道寒光。孟霸、天绝子、皇卓等人涌上岸边,非但没有劝阻,反而摆出观战的阵势。赤离竟也趁乱逼近,显然是存心不轨。
于野被迫后退躲避。
而赤离已逼到三丈之外,忽然扬手抛出一枚玉符。
于野没想过与赤亥交手,谁料异变突起,竟然遭致叔侄俩的联手强攻。而赤离祭出的符箓,或为化神剑符。再有天绝子、皇卓等人虎视眈眈,赖冕又在对付发疯的沐千里,四周的禁制依然凶险莫测,他顿时陷入绝境之中。
于野不作迟疑,抓出一枚雷火符砸了出去。
“轰——”
电闪雷鸣,地动山摇,杀气肆虐,凶猛的力道反噬而来……
于野催动法力护体,忽而双脚踏空,像是万丈失足,遂又景物变化、风声呼啸,他尚未明白过来,已“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他咬着牙翻身跃起,却见一道道人影坠落。一位老者与一位男子也摔落在人群中,正是赤亥与赤离。他挥臂扯出一把长刀,直奔叔侄俩扑了过去,不料有人伸手阻拦,他怒声喝道:“滚开——”
“于兄弟……”
赖冕?
他岂敢敌我不分!
于野正要发作,又抬头一瞥。
一座百丈的巨塔,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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