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数万工匠和家属撤往壕镜的时候,在思明府的永历小朝廷则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当日,得知清军大兵压境,在丁魁楚和王坤等人的建议下,再加上永历胆小怕事,小朝廷直接退往思明府,要不是瞿式耜和何腾蛟坚定守卫南宁,搞不好昆仑关可就守不住了。
永历进入思明府之后,就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毕竟谁也不知道高衡的兴华军能不能顶住,永历心里更是没底,谁不知道清军入关之后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明军在他手中根本走不了一个回合。
永历之所以如此状态,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不想做亡国之君,大明朝亡了可以,但不能在自己手上灭亡,南明小朝廷这么多皇帝,一个比一个短命,现在看起来好像就剩下自己一棵独苗了,自己要是挺不住,这亡国之君的名号可就要按在自己头上了。另外就是怕死,永历当皇帝,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永历自己也不想当皇帝,但是没办法,被大臣们硬是架起来到了这个位置,前面几个皇帝被满清抓住之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永历就是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自己若是落入清军之手,会是什么结局。
所以永历在思明府是寝食难安,一想到后面的事情就很头大。加上思明府不过是边关小城,虽然说是府,但是跟内地的府城比起来规模小很多,最多算是个比较大的县城。左斌他们这些武人在思明府还能混混,但是永历可是皇帝,思明府这种条件,也让永历浑身不自在。
不过相对于永历的愁眉不展,丁魁楚和王坤倒是能吃能睡,甚至要是仔细观察,还能看见他们的眉宇之间隐隐有点期待的意思。在丁魁楚和王坤看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己收了钱,肯定要办事,把朝廷迁入思明府就已经是他们竭尽所能办到的最大的事情了。只是瞿式耜和何腾蛟这两个家伙不识抬举,竟然要跟朝廷对着干。
不过,他们二人不太担心,因为他们的任务是创造条件帮助清军围歼兴华军,只要兴华军被击败,清军自然会撤退。
可万万没想到,当前线战报送来的时候,两人彻底傻眼,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首先是何腾蛟这家伙竟然敢抗命,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一套,领兵去南宁府跟瞿式耜回合,硬生生顶住了拜音图的进攻。再者就是金城寨竟然被兴华军一支小部队重新夺回来,而他们更没想到的是,不管是济尔哈朗还是多铎,在和兴华军硬碰硬的战斗中竟然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堪称是损兵折将,兵力损失竟然高达七八万之多,光是被兴华军阵斩的将领就是数十人,高级将领包括拜音图、都尔德、敦拜等人在内连死数人,还有一大票高级将领受伤。
这简直就是逆天战绩,不说是清军入关之后,就算是以前,满清还弱小的时候,明军在关外也从未取得这样的大捷。
不管是明廷的文臣还是武将,谁不知道建虏难杀,要不然也不会有专门去辽东辨认建虏人头的官员出现,更不会有一颗真建虏人头值五十两赏银的事情发生。
丁魁楚一开始还不相信,但是瞿式耜和何腾蛟都派人去城外查看了战场,拜音图、李成栋等人的部队实实在在被全歼了,更加恐怖的是,兴华军竟然还抓获了李成栋本人,并且将其交给了瞿式耜进行看押,这种明廷的叛将,高衡懒得处理,就让他们自己处理算了。
丁魁楚和王坤都慌了,清军吃了这么大的亏,那后面的银子怎么办,当时付的可是订金,仗打成这个样子,想想也知道后面的银子肯定是没了。那他们忙活了半天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今日早朝,永历是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样,清军败了,而且是大败,如此一来,广西暂时是安全了。朝廷也安全了,自己也安全了。下面不少文臣武将也是弹冠相庆,不管怎么样,明军胜了,清军败了,而且是大捷,这消息若是昭告天下,那得多提气啊。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丁魁楚和王坤一票人,脸上就不怎么好看。永历召集朝会,一开口便道:“此次大捷,振奋人心,朕深感欣慰。清军虽有二十余万,但死伤近半,朕以为短期内他们已经没有能力继续进攻,朝廷应该安全了,我们可以回南宁府了。至于这一次大捷,兴华军是出了大力气的,打得好,打得提气,朕听闻主帅高衡还受了重伤,朝廷应该予以嘉奖才是。”
“唔,不错,不错。”“陛下言之有理。”“陛下圣明。”
下面的大臣们一片附和的声音,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出了大力气的,要是朝廷一点表示没有,肯定说不过去。
“陛下,末将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正在大家额手相庆的时候,堂下一人出声道。永历一愣,众位大臣的眼光也立刻聚焦过去,只见武将队伍中闪出一人,众人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新任广西总兵焦琏,说起此人,虽然在大明名声不显,但是在南明小朝廷也算是很能打的武将了。
此人是陕西人,出身行伍,一直在西北、湖广等地转战,跟张献忠部、李自成部都打过仗,后来形势急转直下,焦琏便和丁魁楚取得联络,领兵一路南下,来到了广西,他跟何腾蛟的兴致差不多,都是从北退到南边的武将,但不同的是,何腾蛟毕竟是文官,所以在南明小朝廷之中依然被委以重任,但焦琏是参将出身,所以思来想去,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丁魁楚便给了他一个所谓广西总兵的位置。
但实际上,这个广西总兵可以说有名无实,广西大部分都沦陷了,小朝廷就在西南部苦苦支撑,他这个广西总兵说起来就是光杆司令,小朝廷不可能给他一兵一卒的支援,以至于焦琏手下还是他从北方带过来的兵丁,另外在各地补充了一些,总兵力也不过五千人,还是个参将营的编制。
但就算是五千人,在思明府的南明小朝廷之中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且焦琏手下的兵丁可都是北兵,跟南兵不一样,北兵毕竟是在跟农民军的战斗中不断成长起来的,可以说是目前思明府这一万多朝廷兵马当中最能打的一支力量。
所以焦琏说话还是比较有分量的,他既然开口,众人自然不好说什么,皇帝一看是焦琏,便点点头道:“焦总兵请讲。”
焦琏道:“陛下,此次作战,兴华军居功至伟,按理说,他们一支境外军队,不应该出这么大力气,在末将看来,虽然其主帅高衡是有唇亡齿寒这方面的考虑,但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事情是做了,末将以为,朝廷是否可以跟他们寻求合作,其战力如此强大,竟然能战胜十倍于己的清兵,这等强军,如果不能引为奥援,太可惜了。”
永历帝反问道:“那总兵的意思是?”
焦琏道:“请求其在广西长期驻军,跟朝廷兵马一起防御清兵,并且请陛下给高衡封赏,稳住人心。”
应该说,焦琏的话没毛病,清兵虽然遭到重创,但并未伤及元气,整合后方之后,还能调集大量兵马,如果没有外援,光靠明廷的这点兵马,肯定不够看。思明府的一万多人除了焦琏的人马之外,剩下的战斗力都很差,就算是焦琏自己的五千人马,实际上能打的也就一千多人,这是他的家丁和正兵。
何腾蛟和瞿式耜的人在南宁保卫战中损失不小,也无法独立支撑。整个小朝廷实际上能控制的兵力绝不超过两万五千,有战斗力的核心最多一万,根本无法抗衡。
永历连忙道:“其实不用焦总兵说,朕也在考虑封赏的事情,高衡亲自督战,身受重伤,又取得如此巨大战果,理当封赏。”
焦琏抱拳道:“末将出身西北边军,若是按照边军制度,斩获北虏首级一个,晋升一级,仆从军五个,晋升一级。看前线战报,清军损失竟有七八万之巨,哪怕是当中不少都是仆从军,也足够兴华军全军将士官升三级了,主将高衡,又该获得何等荣誉?”
永历道:“爱卿的意思呢?”
焦琏道:“末将以为,非国公不能表彰兴华军之功。”
“嚯!”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还得了,这焦琏还真是信口开河,上来就是国公,国公是什么位置,就在封王之下了,这高衡纵使再厉害,也不能上来就国公吧,公侯伯子男,连个过渡都没有就直接上到顶峰了?
“万万不可!”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众人纷纷侧目,正是首辅丁魁楚。只见丁魁楚上前一步道:“万不可对其进行封赏。”
永历一愣,“这是何道理?”
丁魁楚道:“兴华军再厉害,也是域外之兵,其首领高衡,更是骄横跋扈,虽是中土之人,却颇多野蛮习气。其兵马战斗力如此之强,陛下若是给了他国公之位,那我大明朝廷的权威何在?天下岂不是只知道兴华军,而不知道朝廷?功高盖主,实为罪过。其人若是忠心于朝廷还则罢了,但是微臣观其言行,毫无人臣之礼,此人怎堪大用,真要封赏的话,给些钱财布匹即可,我大明的国公,怎能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焦琏看了丁魁楚一眼道。他是个纯粹的军人,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将士们打了胜仗,而且人家是来帮忙的,钱财布匹,岂不是笑话。就算是钱财布匹,以现在南明小朝廷的实力,你能给人家多少?对于丁魁楚这种避战的策略,他早就不满,但武将必须服从皇帝的命令,焦琏可不想搞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
可是丁魁楚方才的话,简直耸人听闻,这消息要是透露到兴华军那里去,人家不翻脸才怪。焦琏道:“说实在话,朝廷如今已经被压缩到西南,现在封官,人家能不能看上还是个问题。再者,钱财布匹,朝廷财政困难,能给人家多少钱财?兴华军加上其他各路将士,约有两万,要按照边关规矩,杀建虏一人,赏银五十两。他们干掉了这么多清兵,赏银至少数以百万计,末将敢问,朝廷能拿出来吗?”
“焦琏,你张口边关,闭口边关。这里是广西,可不是边关。卫所的规矩,斩杀敌军一人,赏银不过二三两,他们斩杀了七八万人,军报虽然这样写,可我们又没实地去数,干脆,二一添作五,给十万两银子打发了算了。咱们自己的弟兄军饷还不够分呢,给他们作甚?”忽然一个声音说道。
焦琏的目光扫过去,立刻大怒,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州参将陈邦傅,此人籍贯浙江绍兴,本来是富家子弟,有口才,善于溜须拍马,走文科走不通,便靠着家里的财力,贿赂武科,硬是走了军队的路子,后来一路逢迎升迁,给他做到了柳州参将的位子。
大明局势突变,到处沦陷,他所在的柳州反而成了偏安一隅的宝地,等到永历朝廷建立,这家伙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国家栋梁。毕竟柳州参将在大明算不上什么,可是在只能控制广西这一个地方的永历朝廷看来,柳州参将就是了不得的武将了。更别说陈邦傅和陈雷鸣父子二人,一个参将一个游击,拥兵也不下五千人,完全能跟焦琏抗衡。
他早就看焦琏不顺眼了,一个外来户竟然当了广西总兵,他这个柳州参将怎么就没资格当总兵?
他儿子陈雷鸣站出来道:“你这分明是话中有话,什么叫人家看不上朝廷封官,你这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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