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阳泽觑了他一眼,打起精神应对:“老弟,你有时候就是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什么事情都该按照你想象的进行,但是,太过自负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孙猴子再能折腾,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都说自负的人自卑,既然你认为我是自负的人,”傅正卿无声地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你在我面前应该不用自卑才对。”
傅阳泽彻底阴沉下脸。
自卑?
这个词精准地挑动了他的神经。
敢说他自卑的人,到现在没有一个活口。
这一刻,从小到大被傅正卿压制的愤懑倾巢而出,像沙场中一个个没有感情的赴死之人,东奔西闯地渗透到四肢百骸。
尖锐的气氛在兵刃相见中破壳而出,彻底撕下了他们‘相谈甚欢’的假象。
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杀、杀、杀。
傅正卿忽然站起身,拍了拍翟子安的肩膀:“子安哥,走吧。”
翟子安的视线和傅正卿在空中相撞,见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戒备,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怎么,茶还没凉,就要走了?”傅阳泽毫无预兆地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朝傅正卿泼过去。
傅正卿早有准备,闪身躲开。
翟子安快步往外走,抬手拉了拉门,蹙眉道:“外面被锁住了。”
傅正卿掏出手机,垂眸看了一眼屏幕:“没信号。”
“哥,”傅阳泽勾了勾唇角,朝窗帘的方向看过去,“你准备看戏到什么时候?”
窗帘布剧烈地颤动起来,‘唰’的一声后,章天戴着面具的身影从窗台上跳下来。
半开的窗户里涌进一阵接一阵的冷风,在房间里掀起一股无形的气流。
“你下刀的时候,注意一下手法,最好能让他们,”傅阳泽看了一眼篮子里的‘利培酮’,古怪地笑了一下,“看起来更像一个狂躁症患者的杰作。”
他顿了顿,又笑,“老弟,我还得感谢你的提醒,要不是你,我不知道我老婆有精神病。”
傅正卿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下颌微微绷起。
凉风掺杂进了一丝丝阴冷,鬼面动作犹如虚影,利刃卷着气流森森地往骨头里钻。
抬起手肘朝对方的下颌骨砸去,胳膊处却传来一阵刺痛。
他偏头看了一眼,心头一颤。
灰色纯棉上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划开了破洞,手臂露出来的部位有三四道伤痕,鲜红的口子特别深,不动的时候没感觉,如今一动,疼得直打哆嗦。
翟子安回身拿起柜台上的水果篮子,朝章天扔过去。
一道虚影在他前面晃过。
白色衬衫被拉开了一个口子,一股凉意过后,刺痛感迅速传导到大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腹部再次受了一击,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墙上。
空气中瞬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其中夹杂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一刀一刀慢慢来。”傅阳泽缓缓地往里间走,“让他们好好享受濒死的乐趣。”
门外长廊上,一个男人靠着墙。
他穿着黑色兜帽衫,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脸上还架着一副大框墨镜,嘴里嚼起了口香糖。
许是站得有点久了,他动了动脚,鞋子和地面相接的位置留下了湿重的脚印。
有护士推着车子经过。
“我们这来的都是名人,”护士扫了他一眼,“你没必要戴墨镜。”
男人斜觑着她,手指抓着鼻梁连接架,缓缓把眼镜拿了下来:“1508的房间,你什么也没听见。”
护士的眼珠子瞬间一片迷蒙,机械地点头道:“好,1508房间,我什么也没听见。”
“走吧。”男人重新戴上墨镜。
下午两点,门诊部输液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有点凉。
李景熙去车上拿来毛毯盖到苏梦兰身上,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抬头看着电视机。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古装剧,男女演员穿着分辨不出朝代的戏服,台词一句接着一句,听久了有一种絮絮叨叨毫无意义的错觉。
“我要是跟翟老师解释,我那一会是被鬼魂附体了,有说服力吗?”
李景熙言简意赅:“保重。”
“我就知道,我完了,”苏梦兰发出细微的哀嚎声,“以后我要是遇到翟老师,我该怎么跟他相处?”
“就跟平常一样就行了。”李景熙眨了眨眼睛,“他不是难说话的人。”
“我知道他不是那种喜欢取笑女生的人,我只是有点伤心,”苏梦兰难过地说,“你猜的很对,他真的有喜欢的人。”
李景熙愣了愣,安慰一句:“他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是呀,我早就该醒了。”苏梦兰兀自说着,“你刚才去停车的时候,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李景熙没接话,安静地等她说下去。
“他说被喜欢的那个人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苏梦兰呢喃道,“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
“这样啊。”李景熙落了一下眼睫,视线落在前方。
对面的椅子上,躺着一个眼镜盒,盖子敞着,里面是空的,像极了被遗弃的可怜虫,等待着主人或者清洁工的发现。
——眼镜盒遇到不同身份的人,命运便会大不相同。
脑海里一晃而过车上的那一幕。
当梦兰说完那一番激情饱满的表白后,翟老师的身子有一瞬间僵住了。
这是一种震惊后产生的短暂麻痹感,她曾经体会过这种感觉。
很多时候,她会在这种麻木的瞬间想到正卿。
翟老师想到的又是谁呢?
周妙彤?俞老师?又或许这个人根本没有出现在他们交际圈里。
她并不了解翟老师的感情历程,他或许有过女朋友,或许在某一刻产生过与人携手一生的念头。
那是他的私事,基于他们的关系,她不可能去刨根究底地问,因为不管什么样的答案之于她都没有意义。
这时,一首舒缓的古琴音响起,是她的手机铃音。
李景熙回过神,掏出手机,愣了愣。
手机正处于息屏状态,没有人给她打电话。
旁边却响起一个声音:“我在输液大厅。”
听到这个声音,李景熙有一瞬间的愣怔,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她——是郭望舒?怎么变化这么大?
不是简单的外貌转变,而是整个人的形象都被人打碎了重新塑造了一遍,气质、神情、说话方式,如果不是先听到声音,她根本不会把这个人往郭望舒身上联系。
还有,郭望舒的手机铃音怎么会跟自己是同一首?
这首古琴音乐,在听歌软件里面的下载量到现在还是个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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