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桌为长方形,和椅子均为米色。
傅阳泽坐在背对落地玻璃窗的那一面,黑白相间的毛衣宽松耷拉在身上,配搭着隔间墙上山水墨色大花瓶造型,颇有几分禅意。
只有跟他深度接触过的人,才知道包裹在虚假表皮下的内核有多混账。
“你好,我是傅阳泽,”傅阳泽放下紫砂壶,捧起杯子,“‘染御’集团城西开发负责人,这次来,主要为了沟通项目细节。”元宝小说
“你好。”秦明辉脱下呢子大衣,只穿一件浅灰毛衣,坐到对面空着的位置,“我是秦明辉,这次方案的负责人。”
听到这里,李景熙提着的心脏才落下。
这么长时间互相对抗,她快忘了傅阳泽跟正卿一样,也在‘染御’任职。
傅阳泽偏头看李景熙一眼,朝她点了点头:“熙熙,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李景熙直视着他,礼貌颔首。
她转身朝窗户旁的桌子走去,驼色呢子大衣掀起波浪,室内无风似有风,搅动一池浑水。
傅阳泽收回视线,脑海里倏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门打开,李景熙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剃了平头的脑袋,一动也不动。
“你可以出去了。”傅阳泽倚着门。
李景熙仰头看过来,脸上浮出一丝微笑,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关押很久的囚犯重获自由。
“我是你哥哥,记得吧?”他抬手按开关。
灯光亮起,雾蒙蒙的,一如盛世浮华在颓靡中腐化,唯独带到她身上时,光雾有了神韵般洗尽铅华,让他掸去身上浮灰,获得心灵片刻安宁。
“记得。”李景熙站起身,“到了古栖园,我需要做什么吗?”
“做你自己就好,”傅阳泽笑了笑,“我跟一个叫周兰月的打过招呼,你叫她周婶,平时机灵一点,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哥哥,哥哥会教训他们。”
“知道了。”李景熙点头。
傅阳泽轻声叮嘱:“哥哥最近忙,不能老是去看你,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把你接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愣怔了两三秒,因为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的?”她笑了笑。
姑娘眸光清亮,说话的语调有点像个假扮大人的小孩,故作深沉中带出一丝诚挚,古怪的搭配放在她身上没有一点违和感。
傅阳泽迟疑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真的。”
这个答案,至少含了百分之八十的真心。
真心?
他居然还能想到这个词,要是把这件事说给俞博简他们听,估计能被笑话很长一段时间。
“傅经理。”
傅阳泽收回神,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点头:“沈工吧?今天早上接电话的是你?”
“是的,”沈俊茂缓步进来,很自然地提议,“要不要换个地方,我去鼎盛订个包厢,再找几个陪酒的?”
李景熙转过头,看着茶室的方向。
暖阳透过实木百叶窗镂空处,洒在茶室奶白色桌椅上,堆叠出层层暗影,在三个人身上映出格子的线条。
秦工单手支着桌子,眉峰微微隆起,显然是对沈工的提议十分不满。
李景熙收回视线,从单反里取出内存卡,插进读卡器,等电脑屏幕上出现移动硬盘后,点了两下鼠标。
屏幕上出现一张张厂区地势图,她一张一张翻阅着,删掉一些重复无用的照片。
“没新意。”傅阳泽说,“我来谈正经公事,不玩这些。”
鼠标上的手指顿了顿,继续往下点。
这一次,李景熙头也没转。
傅阳泽这个人,他越说不玩,心里肯定越在琢磨新花样。
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进来之前,她特意观察周边环境:窗户没开,百叶窗细缝里没有人影,简约家具没有柜子,无法藏人,所以,医院那一幕不可能发生。
至于换地方,以秦工的性格,大概率成不了。
沈骏茂笑了笑,问:“傅经理说个地方,只要不是太离谱,我们尽量照办。”
“你们公司环境不错,没必要舍近求远。”傅阳泽一本正经,“我们染御这一次的商业区开发,虽说也算大型地产项目,但主要着重人文建设,所以需要有思想有主见的建筑师加入,我们公司鼓励创造,作品才是第一要位。”
他顿了顿,“当然,我过来沟通,不仅仅只看好你们‘文润’,安信和通莱,我也是一样的态度。”
李景熙转过头,有些吃惊地看过去。
许是觉察到她的动静,傅阳泽忽然转过头,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面无表情地转回屏幕,心思却无法完全放在图片上。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傅阳泽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脑海里想起了秦天华和秦工聊天的一幕,莫非,是为了秦工?难道秦工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在你来之前,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推掉其他项目,有你这番话,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秦工的口气很坚定,“只要染御肯给公平竞争的机会,我相信我们的实力。”
“你在说什么呀,”沈骏茂吃惊地看着他,“一个没有定的项目,把所有人手放在上面,风险有多大,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很清楚。”
听到这里,李景熙心里一沉。
文润本来就已经触底,如果没有反弹,那就只能跌入深渊。
她不懂做生意,但还是懂孤注一掷的道理,因为她哥曾经栽在这上面,如今回忆起当初的惨状,依然心有余悸。
秦泽洋双手往脑后一放,轻松地说:“生意嘛,总有风险,对吧?”
“是的。”秦明辉缓缓重复,“确实会有风险。”
他偏头看着沈骏茂,“老沈,我们现在不做,以后或许就没机会了。”
“行吧,”沈骏茂认真地说,“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这一次要是失败,文润就到头了。”
李景熙再次看向茶室。
在一片光晕中,秦工靠坐在椅子上,双臂自然耷拉在两侧,眼神里却透着见面以来最坚定的光。
愁苦不见了,迷惘消失了,心中各种情绪一下子全部收敛下去。
她忽然理解了秦工的想法: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顺其自然,大踏步往下走。
“对了,”傅阳泽单手支着下巴,“我当摄影师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沉迷过建筑,当时买过一本《美学建筑》,里面有一个非常有趣的作品,叫《倒刺》。”
秦明辉简短地说:“我的作品。”
“这个作品,”傅阳泽惋惜地说,“看起来好像不太完整。”
“确实不完整。”秦明辉点头:“它只是一种设计概念,以现有的建筑技术,无法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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