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二区20栋,一楼刺青店,后门区域跟前门一样,也做了招牌。
此刻,一辆小轿车缓缓驶来,拐进车位。
发动机轰鸣声戛然而止。
驾驶座的门和后门几乎同时打开,秦天华和俞博简一前一后下车。
‘砰’‘砰’两声,车门关上。
俞博简站在车旁,脸上架着一副大框墨镜,视线掠过车顶定格在门头上。
黑色背景上面,两个大字行云流水:半章,旁边五个小字:刺青工作室。
秦天华见他没动,于是走到他身边站定。
“半章,这名字有意思。”俞博简出声。
秦天华跟着扫一眼:“我看客人也没多少,居然到现在没倒闭。”
“房子是自己的,再怎么没生意也不会亏多少,”俞博简颇不认同,“再说了,来的顾客三教九流都有,听听故事吹吹牛,能得到不少信息,开着也不算亏本。”
“那倒也是,”秦天华略一思忖,“你怀疑‘诡域’的异动,跟他们两兄弟有关系?”
“不确定。”俞博简在脑袋里快速整理着思绪,问,“上个月,他们到莫斯廷,你有没有跟去监视过?”
秦天华忙摇头,觉察到旁边的人看不见,很快说:“没有。”
俞博简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要是被我发现你跟他们里应外合,以后不管什么苦头落到头上,你可都抱怨不得。”
秦天华略一停顿,温顺地应:“知道了。”
俞博简转身往右:“进去吧。”
说着,两个人绕过车子,走进玻璃门,径直往会客区域走。
店里很冷清,不仅没客人,连技师也不在。
收银台后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卷发蓬松,耳朵上挂着两个圆形金属大耳环,妆容有些夸张。
听到有人进来,她抬起头,很老道地招呼:“两位真不巧,老板在楼上忙,可能要等一会儿。”
“二楼也改成店面了?”秦天华有些惊讶。
“是啊,”说着,女孩站起身,“我给你们倒水。”
俞博简抬手制止:“你忙你的。”
“行。”女孩也不勉强,垂下头,继续玩着手机。
两个人进了会客区。
俞博简坐到长沙发上,左手摘下墨镜,右手用指尖摩挲两下鼻梁,而后抬起头,扫了一圈。
这里面好像重新布置过,沙发皮料很新,隔断上的镂空位置木料比其他地方新,变成密封以后,很像一个小型包间。
秦天华熟练地找到空调遥控器,按下红色按钮。
等角落里的空调启动,他又走到吧台前,指着那一排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问:“来瓶什么?”
“bw。”
秦天华拿起一瓶bw鸡尾酒,用开瓶器撬开瓶盖,又给自己拿了一瓶功能饮料,走回到沙发区域,在左侧单人沙发坐下。
俞博简接过瓶子,注视着吧台后面的墙壁。
左右两边画着一男一女简画,眼睛睁得很大,嘴巴却是笑着的,很像两个没有化妆的‘小丑’。
秦天华眯眼看过去:“章天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怪异。”
“这幅画倒是说出了他的心声,”俞博简用手指摩挲着瓶子,试着解析,“我猜他想表达的是,对一个小孩来说,大人是不会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的,他试图向别人大声喊出来,别人还以为他在玩闹。”
说完,他喝了一口鸡尾酒,“这话像不像醉鬼说的?”
秦天华听了半天没听明白,困惑地问:“你的意思是,章天像小孩?”
“不像吗?”俞博简反问。
“不像。”秦天华说,“那家伙阴险狡诈,比他弟弟精明多了,别看很多事情都是傅阳泽出面,其实真正拿定主意的人,还是他。”
俞博简笑着摇头:“这你就不懂了,极阴便是阳。”
“极阴便是阳?”秦天华喝了一口饮料,咂吧两下,没品出味来,“什么意思?”
“喝你的。”俞博简就此打住,专心喝着鸡尾酒。
室内渐渐暖和起来,两个人分别脱了外衣。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年轻人咋咋呼呼的聊天声,其中夹杂着电子音乐声。
收银台女孩笑着跟他们招呼,交代了一些后续要注意的事。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三四个打扮时尚的年轻人从门口走过,其中一个大声唱着歌:“你根本不懂我有多爱你,噢……,你根本不懂我的心多疼,噢……!”
尾音拉得很长,颇有‘地动山摇’之势。
“……”秦天华失笑,“这些小鬼,成天爱来爱去的,也不怕腻。”
俞博简下意识掏了掏耳朵。
嚎叫声持续了几十秒钟,他感觉魂魄被噪音拽出一大半,深吸一口气后,才勉强拉回来。
终于,正主的声音传进来:“小苗,今天没客人,你先下班吧,下班之前,把门拉上。”
“好嘞,老板。”小苗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哼着歌。
俞博简朝门口方向看过去,伴随着‘唰啦’‘唰啦’卷帘门拉上的声音,章天走进来。
他举起鸡尾酒,冲章天一笑,“老板,看看多少钱,我去结账。”
“得了,算我请客。”章天说着已经走到柜台前,又拿了一打不同牌子的酒,‘叮呤咣啷’拎到玻璃桌上。
他坐到右边单人沙发,问:“找我有事?”
“你们去莫斯廷,”俞博简开门见山,“都经历过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章天注视着俞博简,平淡地述说着,“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爬不完的山,穿不完的树林,大多数地方很阴森,可能跟地域有关,还有很多鸟,大多数是知更鸟。”
“什么?”秦天华反应颇为强烈,“知更鸟,我就说——还有那些人——”
俞博简冲秦天华一摆手。
秦天华的喉咙像被掐住一样,合上了嘴巴。
俞博简笑意盈盈地问:“还有其他的吗?”
章天伸手从玻璃桌下面的空格处拿出开瓶器,打开一瓶酒,似乎终于整理好思绪,说:“我们两个人上了山,遇到了一群人,一路上,那些人走的歪歪扭扭,我严重怀疑他们喝醉了。”
“我们不停地走,路上遇到了很多动物,有狼、麋鹿……”
俞博简举起瓶子,往嘴里送了一口酒。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章天。
光影打在对方脸上,浅淡的笑容一晃而过,明明没有狰狞感却让他有些压抑。
这感觉很像自己导戏时,演员一瞬间进入某个角色,让他短暂卡在现实和梦幻中间。
从某种角度来说,演员是每个人最自然的角色,在某个契机下,他们会把演技释放出来,而旁观者变成了观众。
只要让别人相信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他就算成功了。
对此,他非常好奇:
每个人是不是都很害怕接近真实的自己,他们甚至会把真正的自己当作野兽关进牢笼里。
值得庆幸得是,这种情况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因为他一直想做的,都是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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