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并不位于学生们平时会路过的途径,若不专程找来,几乎没有任何人会闯进来打扰。
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哈罗德才会放心地将自己带来这里。
坐在躺椅上,哈罗德很不见外地评价道:“——国王陛下,他太过于傲慢了。”
这句极其冒犯的话语倘若被外人听见,哈罗德估计多少得惹上点麻烦。
但在维恩面前,他毫无避忌。
“即使将范围扩大到整个王室的所有历代成员里,理查德也能算得上是资质数一数二的天才,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天分。”
理事长叹息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国王陛下邀请我担任他的私人老师,在王宫里第一次见到这位王子的情景。”
“他被众人拥簇着,眼眸中却完全没有一丝骄矜气息。哪怕当时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和来意,也对我这个陌生人展现了十足的善意和尊重。”
维恩静静听着他的讲述,恰到好处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理查德却告诉我说,您拒绝担任他的私人老师?”
这是符合对他第一印象如此良好时应有的表现嘛?
“呵…他连这也告诉你了么。”
哈罗德很坦率地承认了。“没错,就在那次见面过后,我立即回绝了国王陛下的邀请。”
维恩忍不住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点大病”的目光注视着他。
然而,这一次哈罗德没有再卖关子,异常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因为…成长起来的他一定会试图积蓄自己的力量。而我没有足够的把握为他提供强力的支持,尤其是在我必须优先维护学园利益的前提下。”
“如果我做了他的老师,恐怕整个清溪学园都会成为他的晋身之阶。”
“而他要参与的那些争斗,可不是只口头支持一下就能蒙混过关的。万一某天他想将整座学园都纳入掌中,答应他的话,学园独立性从此荡然无存;拒绝他的话,又怕在他心中埋下一根反目的隐刺。”
好家伙,你想得好长远。
但那时候看似长远的谋算,时至今日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是早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冲突,所以抢先避开了隐患么…
“若想不受掣肘,就必须得小心维系着学园与王室若即若离的关系。”哈罗德淡淡地说:“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并非从属关系。”
一时间,维恩的吐槽之心溢于言表。
‘难道你还打算有一天寻找其他的合作伙伴?’
理事长忽而笑道:“如果你仍然觉得不太理解,就把学园当成另一种类型的家族势力好了。”
“你们温彻家族,也不是真的就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梅斯菲尔德王室吧。”
维恩的表情顿时沉默下来。
他说的没错。
一旦自身掌控的势力庞大到一定程度,就很难再忍受被外人予取予夺了。
这是隐藏在洛恩斯王国一片君臣和睦之下、不言自明人人都藏有的私心。
“随着年纪的增长,以理查德王子的聪慧,他对许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见解。”
哈罗德娓娓道来的语气,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
只是这故事的内容中,却并没有蕴含多少温情。
“但,对于王子殿下的想法,国王陛下却经常傲慢地不予认可。他总是以个人的意志强加在理查德王子身上…或许在他心目中,在成为父子之前,哪怕王子首先也只是自己的臣子吧。”
“在理查德尚且年幼的时候,两方冲突还不那么明显,那时候的矛盾总以理查德王子最后不得不接受而结束。然而,这种状态显然无法长久维持下去。”
“这一次的事件,实际上也只是他们俩斗气的结果罢了…”
也不知哈罗德是不是觉得可笑,在他的眼中总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斗气?和那次赛马有关吗?”维恩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
“理查德王子殿下虽然确实很优秀…但名声这种东西,在背后是离不开有心人运作的。”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
“要说最开始的初衷,国王陛下还真未必有什么恶意。他只是又按照以前习惯的那样,默许心腹安排了一个可以让理查德王子声名更甚的场合罢了。”
啊这…
维恩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对于这种曾经习以为常的安排,理查德王子却不愿意再继续接受下去。”
哈罗德揭穿了这次矛盾的核心。“也许比起事情本身的对错,真正激起国王陛下恼怒的,反而是理查德王子突然正面对抗自己的举措。”
“佩吉也好、城卫队也好、清溪学园也好…只是国王拿来教训一下自己那逐渐变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的工具。”
怪不得理查德非要纠结于这次事件背后的真相。
大概原本在他心中,这一切都是他为了摆脱国王控制所做的努力。
可佩吉一死,瞬间便让他的努力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就像是绞尽脑汁和别人下棋,好不容易才占据了一点点上风,结果人家却直接掀掉了棋盘一样。
“在国王陛下面前,理查德王子还是太过于弱小了。”哈罗德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次的案件再继续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更何况佩吉的其他罪名也被翻了出来,替他说话已经抢占不了道义。”
的确…现在城卫队的态度就是模糊自己处理上的问题,再用佩吉牵扯到的其他案件来说明他并非受害者,而是理应处死的罪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怎么就是让人觉得那么不爽呢?
维恩皱眉道:“既然纠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了意义,我们即使拿到证据又能有什么用处?”
“用处?”哈罗德意味深长地说:“那当然是用来揪住人家的小辫子咯。”
“跳出他们俩父子对局的立场,做出这样的事情然后又被别人发现了,国王陛下自己究竟如何想的其实同样也已经不重要了。”理事长翘起了一只脚。“重要的是,其他的知情者又会怎样看待他。”
“——名声当然可以运作,可那个运作名声的人又会得到怎样的名声?”
“陛下他,显然并没有自己正在使用一柄双刃剑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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