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小道。
一部兵马正在缓慢杂乱地行进着。
看人数估摸约有五千人左右。其中多为步兵,一部分骑兵,还有极少数的弓兵和盾兵。
由于进了山中,道路虽然还算平坦,但空间却变得极为狭窄。
五千人马,呜呜泱泱一大片,全部涌进来,情况可想而知了。
就算传令兵传了好多次加快行军速度,保持行进队形,这些士卒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道路狭小,人员众多,走道都成问题,还谈什么队形和速度,简直异想天开。
五千人的队伍,从头到尾,沿着进山深处的山道,蜿蜒延伸,看不到头,亦看不到尾。
不过,由于几乎人人都举着火把,远远看去,倒真有一种怪异的壮观。
此时的主将姜琼,已然下了马,靠腿向前挪移。
无他,前后左右都是人,他自己都分不清身边的士卒,是自己的卫兵还是普通的士卒了。
再若骑马而行,稍有不慎,自己的马都得踩了他们,折几条人命不可。
要说姜琼部兵马,虽然不及沉济舟长戟卫部,是渤海的绝对精锐主力,但好歹他也是中领军。
所辖的兵马又能够差得了哪里去?只是如今这阵势,如果不说他们是主力中军一部,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混装杂鱼部队
姜琼一边向前龟速迈进,一边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仲夏之夜,就算在山里,起初还算凉爽,可是这番折腾,于是潮湿的空气,黏热之感如影随形,实在叫人浑身不舒服。
此时,他早已把自己的战马随手给了一个身边的倒霉蛋,将军的马,让你牵着,那是你修来的福气。
所以,那牵马的小卒,一边咧着嘴,一边呲着呀。到底是笑还是哭,恐怕只有这倒霉玩意儿自己知道。
本身就热燥,周围再有无数的火把烤着,这玩意跟后世蒸桑拿差不了多少。
姜琼早已脱掉了自己的盔帽,拿在手里,呼扇呼扇权做了扇子用。
只是这玩意是镔铁材质,能扇出多少风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聊胜于无吧。
“嗡嗡嗡——”的声音时不时地在他脸前,身前,头上传来。搅得他心中更为烦乱。
山中多蚊虫,尤其是夏天。
“啪——”
倒是稳准狠,姜琼一巴掌送了正在自己脸上饱餐的一只大蚊子上了西天。
感受着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心中暗自懊丧,奶奶的,老子出手重了,真特么的疼
他不耐烦地抖抖手,将手上蚊子的尸体用力的甩掉。
“呸——”他又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自言自语道:“奶奶个熊的,这穷山僻壤鬼地方,蚊子比人都多,老子是倒了八辈五的血霉,屁颠屁颠地写什么军令状,去守麒尾巢结果,跑来喂蚊子这买卖赔大了!”
一旁的士卒闻听,赶紧熘须拍马道:“将军神勇,所以主公才将大事托付给您”
姜琼一口吐沫啐在他的脸上,破口骂道:“你懂个屁!都特么的赖那姓许的,忒不是东西,非要向主公进言,说什么麒尾巢要增援固守,以免萧元彻偷袭,他奶奶的,自咱们进了山中,除了见了蚊子和虫子,萧元彻的兵马连个屁影子都没有这鬼地方,鸟都不愿拉屎,人更是不愿进来,除了我这个冤大头萧元彻又不是能掐会算,如何知道这里的秘密”
说着,他更恨许宥之了,啐道:“等本将军回去,就向主公参他,更要亲自打他几十鞭子,出出气,看他还嘴欠不!”
那士兵抹了抹脸上的臭吐沫,也不敢表现出厌恶神色,又嘿嘿笑道:“将军说的是,我也看那许宥之欠揍!将军揍他时,也匀给属下几鞭出出气”
姜琼闻言,斜着眼,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那麒尾巢到底是什么所在,丁将军领兵驻守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劳动将军大架”
“麒尾巢就是”
姜琼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忽地想起沉济舟曾言,麒尾巢的秘密,不可外传,这才将后半句话咽下,斜了这小卒一眼,嗔道:“不该问的别问,那么多废话干嘛”
他顿了顿,又道:“算了,就你了,老子热得难受,这盔啊甲啊的,跟个蒸笼差不多,我现在脱了,你给老子拿着”
这小卒肠子都快悔青了,要不是自己嘴欠,非要拍几句马屁,也不会挣这么个“好差事”。
他一咧嘴道:“将军,将军不可卸甲啊万一萧元彻的军队突然来攻,将军怕是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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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琼朝他脑袋上就是一下,一边迫不及待地往下扒自己的甲胃,一边骂道:“萧贼的人马,哪呢?是这些蚊子还是这些虫子啊,扯什么犊子呢!”
他话音方落,便觉着前头一阵人喊马嘶,原本就不成体统的阵型,变得更为混乱起来。
姜琼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骂道:“他奶奶的,前头是赶蚊子玩呢?一个个跟没头苍蝇一样,走道都不会了么?”
刚说罢,他便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之声从前方传出。
“踏踏踏踏”
马蹄声飞快,似乎是冲向自己的军队之中的。
姜琼眉头一皱,正自不知怎么回事,却见一个传讯兵,一边抹着满头大汗,一边飞跑过来,慌慌张张朝他单膝一跪道:“报!报将军,前方出现不明敌将,正策马朝咱们这边冲来!”
姜琼闻言,直骇地一翻眼睛,惊道:“我特么还真有敌军啊敢半路截杀我军,活腻了不成!”
他这才慌手慌脚地又把甲胃重新穿好,沉声问道:“对面多少人马?”
那传讯兵先是一怔,神情颇尬,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
姜琼神色惊惧,颤声道:“一千?还是一万?”
那传讯兵头摇地像拨浪鼓一般道:“不不不,只有一人一马,是个白袍小将”
“我”姜琼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踹翻这个传讯兵,气急败坏道:“王八东西!我当多少人,合着一个人你就如此慌张,前面的兵卒都是吃干饭的么?给我拦住,拽下马来就是啊!”
那传讯兵一边揉着被踹的胸口,一边回话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这白袍小将,一人一马,马快生风,横冲直撞,前去阻拦之人,不是被撞翻,就是被冲开,实在是遮拦不住啊!”
“废物!废物!要你们作甚!看本将军出马!”说着姜琼就往身旁划拉。
他的意思是提枪上马,结果划拉了两下,手边空空如也,这才大骂道:“他奶奶的,哪个玩意儿抬着我的大枪呢?还有哪个废物牵着我的马呢?赶紧给老子送过来!”
喊了两声,方有两个小卒,一人抬枪,一人牵马慌慌张张地挤过来。
姜琼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上了马,刚提枪在手,还未催马向前,抬头看时,却见远处黑夜,火把照亮之下,果然有一白袍小将,正催动着胯下白马,朝着自己的方向疾速冲来。
他背后顺着一杆银枪,枪尖朝下,并未出枪。
然而仅仅靠着这胯下生风白马,四蹄蹚帆,直直撞来。
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敢有阻拦的,根本站不住脚,一撞而过。
马蹄如狂,白影似箭,凛凛甲光,昂昂威风。
来人正是林不浪。
其实林不浪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有这一人一马,单枪冲阵的魄力。
除此之外,他也想探一探中领军姜琼和他的部队到底是群什么货色。
只有策马冲阵,直撞入内,才能更加了解姜琼和他人马的实力。
所以,从
策马狂奔之时,林不浪就未曾控制马速任由它驮着自己,撒欢狂奔。
林不浪坐在马上,一面细细观察敌阵,一面心中盘算接下来他该如何应对。
那白马可不管不顾,马鸣如狂,踏踏似歌,一路撒欢,冲得那些士卒不是灰头土脸,便是如潮后退。
退得慢的,被马踏过,虽然不至于毙命,也是滚在地上,爹妈嚎叫。
马速提到极致。
马鸣风萧萧,白袍银枪少年战意正滔滔。
林不浪一番策马冲撞,见这些军卒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防御,不是后退,便是满眼惊惧。
他心中傲气陡升,冷笑暗忖,姜琼,枯骨也!这些货色,皆是粪土!
姜琼脸色变了数变,坐在马上胆战心惊,连连呵斥兵卒列阵阻拦。
只是,如何拦得住,也该是林不浪马快,这些兵卒除了感觉眼前一道疾风白影,再反应过来,想要摆开阵势之时,那白影已然直穿而过。
还有,这地势实在过于狭窄,这么多人如老鳖翻潭,如何能够有效快速地组织起防御阵型。
姜琼眼睁睁地看着这员白袍小将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连他的五官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但见此将,年岁轻轻,风华正茂。白袍素甲银枪雪马,昂昂威风。
剑眉星目,眉宇之间凛凛肃杀,身前身后百步威风。
慌的姜琼将长枪一指,大喝道:“堆!往上堆,堵也得给我堵住他!谁敢后撤,我先搠死他!”
这下果真见效,那些士卒好歹也是沉济舟主力人马,方才慌乱,只是林不浪突然策马冲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一番混乱,加上姜琼下了死命令。
这些士卒干脆一咬牙,乌泱泱朝着林不浪的马前一窝蜂的堵了上去。
颇有不顾一切的架势。
这样一来,林不浪的冲阵之势,便被大为的延缓了。
左冲右突,无奈人实在太多,林不浪的马速越来越慢了。
这个变化,看在姜琼眼中,他忽然又有了底气,方才的狼狈和慌乱早就一扫而光,催马向前行了十数丈,长枪一点远处林不浪,声色俱厉的吼道:“来者何人!敢通名姓否!”
林不浪也不说话,将身后倒提的银枪攥在手中,忽的振枪直挥,合着风声,披风横扫而出。
眼前的十几个士兵,被他横挥一枪,顿时人仰马翻。
可是要说明一点,他虽挥枪,但并不是搠刺,只是用枪杆逼退,挥倒他们。
这也是因为林不浪心中自有打算,此时此刻伤人可以,死人还没到时候。
眼看刚刚组织起的防御阵型又要乱套,姜琼忽的想起什么,不顾一切的大吼道:“弓箭兵,列阵,弓弩瞄准敌将!”
“喏!”
十几个弓兵倒还稍微镇定,应诺列阵,各个满拉弓弦,凛凛箭镞皆向林不浪。
姜琼坐在马上,大声叫嚣道:“若再敢向前,箭镞加身,立死马下!”
林不浪坐于马上,昂头瞧看,果见弓兵列阵,箭镞对着自己。
差不多了,该唱下一出戏了。
林不浪心中暗忖。
“吁——”
林不浪沉声一喝,稍微使劲,勒住马缰。
“唏律律——”
烈马长嘶,前蹄扬起向天,重重落下,原地踏踏。
姜琼见他果真停马,暗想,这好办了,什么玩意儿,半山腰跑出来这么个硬茬,不废话了
他大喝一声道:“开弓放箭,射杀再论!”
“喝——”
弓满弦鸣,下一刻便是箭如雨发。
眼前白袍,林家男儿,面无惧色,凛凛冷顾。
忽的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直举苍穹。
“大将军亲赐令牌在此,哪个胆敢放肆!”
声如洪钟,昂昂杀意。
众皆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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