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济舟旧漳城下原本的营地,如今已然尽归萧元彻。
沈济舟率残部仓皇逃走,虽有一小部分渤海兵负隅顽抗,却折腾不起什么大风浪,在萧元彻麾下许惊虎、夏元让、徐白明等诸将的合力绞杀下,死的死,俘虏的俘虏。
那沈济舟的长子沈乾倒是个人物,拼到了只剩一兵一卒,却还是不投降。最后被许惊虎搠倒,众士卒闯将上去,将他五花大绑生擒了。
解决了最后的有生力量,整个沈济舟大营再无抵抗之力,萧元彻如秋风扫落叶般地占领了整个大营。
除了抓了沈乾,那被囚于囚车内的祖达授,还有来不及逃离的逄佶也统统做了俘虏。
萧元彻由于担心苏凌,无心处置他们,便吩咐了中领军许惊虎将一干俘虏全部押下,重兵把守,待安定下来,再行处置。
做完这些,萧元彻便在原本沈济舟的大营之中擂鼓聚将,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萧元彻心中还是很高兴的,一举摧毁了沈济舟的有生力量,渤海五州已然是他囊中之物了,引得胜之兵,长驱直入,拿下渤海城亦可期也。
萧元彻在郭白衣、程公郡和夏元让、徐白明等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沈济舟的营帐之中。
萧元彻驻足,打量着这沈济舟的大帐。
忽地瞥见这营帐之中竟有数个楠木架子,做工精致无比。
其上更有瓷器古玩、字画珠宝。
萧元彻随手拿了几件,放在手中把玩了几下,扔
在一旁,朗声笑道:“沈济舟焉能不败?即便是如此艰苦的战事,他还不忘自己是四世三公之后,还要携带这许多劳什子的虚名奢靡之物,以彰他的身份,实在可笑荒唐!”
众人闻言,也是哈哈大笑不止。
郭白衣笑道:“既然主公不喜这些,那即刻命人毁了便是!”
萧元彻却一摆手道:“毁了作甚?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拿到外面,任一件也是至宝倒不如都收好了,等班师之日,献给天子,天子可是深谙此道的!”
说着笑吟吟地看着郭白衣。
郭白衣如何不明白,颔首淡笑,命人将这些宝物撤下收好。
“反正不是我的东西,给了谁,我也不心疼不是”萧元彻又笑道。
言罢,做了中军主帅之位,又让众人皆坐了,文东武西。
夏元让出列,向萧元彻回报了战况和收尾诸事,萧元彻连连点头,赞许之意满眼。
待夏元让说完,萧笺舒方拱手道:“请示父亲,下一步我军当如何行事,还有那一干俘虏当如何处置。”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萧笺舒一眼,并不着急回答,却道:“战事是结束了,但苏凌还未返回待他回来,咱们在商议罢,诸位也不要着急,陪着我候着罢!”
萧笺舒一怔,心中暗道,何时苏凌在父亲的心中竟如此重要了
他不禁心中又嫉恨了几分。
众人等了片刻,忽
地听到营帐外一阵大乱,似有马嘶和急促的脚步之声。
萧元彻一皱眉,刚想问怎么回事。
却见帐帘一挑,那大黑汉黄奎甲已然急匆匆地一头撞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黄奎甲的铠甲上已然血迹斑斑,他怀中的人也成了血葫芦,更有血迹滴下,滴滴答答地滴了一路。
其后张士佑和林不浪紧随其后,两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萧元彻一时未看清黄奎甲怀中何人,皱眉嗔道:“奎甲,总改不了你这风风火火的毛躁劲头你这怀中何人啊!”
却见黄奎甲两步来到萧元彻近前,悲声大放,嚷道:“主公主公啊!俺去晚了!去晚了!苏小子苏小子怕是活不成了!”
一句话,骇的帐中所有人神情剧变,萧元彻、郭白衣、萧笺舒等人更是霍然站起。
萧元彻眼神灼灼,急道:“你你待怎讲!”
黄奎甲将怀中人朝萧元彻近前放了放道:“主公,这是苏小子啊他怕是活不成了,一直在流血俺身上的血也是他的!”
萧元彻顿觉脑袋嗡嗡直响,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一旁郭白衣赶紧将他扶住,沉声道:“主公,主公莫要慌,还是看看苏凌到底如何了才好啊!”
萧元彻强打精神,下了帅台,来到黄奎甲近前,一眼看到苏凌,心不由缩紧了。
浑身是血,胸前的伤口处仍有
血不断的渗出,脸色如纸钱,双目紧闭,眉头紧皱。
就是一个死人无疑。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苏凌啊!苏凌!”
萧元彻再也无法自控,大声地呼喊起来。
郭白衣脸色沉重,心思倒还清明,急道:“主公!主公!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快招丁晏,苏凌或许还有救!”
一语点醒梦中人,萧元彻不顾一切大喊起来道:“快!快让丁晏过来”
他顿了顿,又道:“让他快点,跑步前来!若耽搁了,苏凌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他抵命!不不不,把随军的所有医官全部给我叫来,有一个算一个!”
传令士卒不敢耽搁,这才撒脚如飞,出了大帐去寻丁晏去了。
萧元彻这才又命人抬了更好的软床,将苏凌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一眼看去,不由得心中更痛。
苏凌就如死人一般,根本没有任何气息。
趁着等待医官的时候,萧元彻这才细细问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士佑将山路行军艰难,又走了岔路,待赶到时便见到林不浪抱着苏凌,苏凌已然如此的事情说了,更说那里有惨烈厮杀的痕迹。
萧元彻又唤过林不浪细细询问,林不浪还是那些话,自己寻到苏凌时也晚到一步,苏凌已然如此了,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白衣看了几眼林不浪,这才若有所思地对萧元彻道:“如此看来,只有苏凌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等丁晏他们到了,能把苏凌救过来,等等主公再细问罢!”
萧元彻暗忖也只能如此了,这才满是悲伤和担心的靠在椅子上,一语不发。
片刻之后,帐外有人气喘吁吁的道:“微臣丁晏请见主公”
萧元彻这才精神一振,急道:“赶紧进来!此时还禀报个什么!”
却见帐帘一挑,呼啦啦进来了八九位军医,各自携了药箱器械,为首的正是丁晏。
却见丁晏满头大汗,呼呼直喘,想来真就是一路跑来的。
这八九人刚想见礼,却不料萧元彻一拂袖子道:“不用,赶紧去看看苏凌!”
这八九人方赶紧走到苏凌近前,只看了苏凌一眼,已然有六七人不断摇头,脸上露出难色。
倒是丁晏还算镇定,平复了一下喘息,这才俯身在苏凌近旁,细细地诊起脉来。
军帐之中,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到。
众人皆不敢出声,生怕扰了丁晏。
丁晏搭上脉,不由的眉头一蹙。
脉息微弱,时断时续,从脉象看,的确危急。
丁晏搭过脉后,又站起身来,在一旁的铜盆中洗了洗手,再次俯身,用手翻了翻苏凌的眼皮,接着又小心翼翼的触碰了苏凌胸膛的伤口。
却见一个不是很大的窟窿,穿透身体,果真伤的很重。
丁晏做完这些,方站起身来,思忖了片刻,打开随身药箱,取了几个瓶瓶罐罐出来,又拿了纱布平铺在掌
中,将那些瓶瓶罐罐中的药粉倒在纱布之上,细细的研墨开来。
他一边做这这些,一边沉声道:“劳烦诸位搭把手,用你们随身携带的可以擦拭的物什,将苏长史胸前渗出的血污轻轻的擦拭干净,切记擦拭之物定要清洁干净,动作一定要轻!”
旁边的几个军医官连连点头,各自开了药箱,取出所用之物,小心的给苏凌擦拭着胸口处的血污。
丁晏又回禀萧元彻,让士卒取来数盆清水,好让这些医官用。
苏凌胸前的血污,足足将四盆清水染红。
终于胸前的血污被擦拭的差不多了,除了胸口那个小窟窿还在渗血之外,众人皆可看清了那伤口的本来面目。
丁晏此时也已经研磨好了药粉,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沾了药粉的纱布贴缠到苏凌的伤口处。
不过片刻,那伤处的外渗的血,已然将纱布全数染透。
丁晏摇摇头,又将纱布撤掉,重新擦拭之后,再次用撒了药粉的纱布将伤口处敷上。
如此再三,血染透了纱布,就再次换掉。
终于苏凌胸前的伤口不再渗血。
丁晏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早已布满汗珠。
丁晏用袖子沾了沾额头的汗,这才缓缓起身,朝着萧元彻和郭白衣躬身施礼道:“主公,祭酒我已然用了上好的止血和疮伤药给苏长史敷上了此时苏长史伤处的血已然止住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
,急问道:“那命算是保住了?”
丁晏一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下萧元彻蒙了,叱道:“丁晏,你这是何意,我问你苏凌命保不保得住,你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
丁晏忙拱手道:“主公息怒,我这敷在伤口的药,既已止血,苏长史便不会再耗损气血了,微臣再开个方子,每日三次煎服,这敷的药和吃的药,皆是对症的想来该是无碍的只是”
萧元彻原本已经有些心定了,闻听丁晏说了只是,不由得又揪起心来道:“只是?只是什么”
丁晏叹息道:“只是若苏长史伤在旁处,我便能肯定定然无事的可是他的伤在心口,又伤得很重所以我也无法完全断定,苏长史无事啊!”
萧元彻倒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伤在心口,很重?有多重?”
丁晏忙道:“不瞒主公,苏长史伤在伤口,若是旁人或许命早没了,苏长史此时还有气息,一者是他内息深厚,虽遭重伤,但凭着内息,方护住心脉,不至不可逆也;二者,也是苏长史造化,此伤处偏离心脉只有四寸余,若是再靠近一些,怕是神仙难救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半晌不语,忽的沉声道:“丁晏,苏凌交给你了,定然要他完好如初,若是他醒不过来,你也就不要
再见我了!”
“这”丁晏一怔,只得无奈拱手道:“丁晏定全力施救!”
萧笺舒在见到苏凌之时,眼神便未离开过他,更是死死的盯着苏凌的伤口,在苏凌伤口处血污全数清除之后,更是看得眼神不错。
只是他越看,越狐疑起来。尤其是听到那伤处离着心脉竟有四寸,更觉得实在太过巧合。
他蓦地沉声道:“敢问丁医官,这苏长史的伤,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呢?是被人所伤,还是他交手之时,一个不慎,自己伤了自己呢?”
一句话,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抬头,赫然盯着他,眼中满是灼灼之意。
萧元彻忽的冷声道:“笺舒你这话是何意?”
萧笺舒赶紧一拱手道:“父亲父亲莫要多心,我只是关心苏凌的伤势,想要弄个清楚,以免丁医官忽视了什么,耽误了苏长史的治疗!”
一旁的林不浪心中一凛,眼中冷芒直射萧笺舒。
“萧笺舒,你是何意?若你真关心我家公子,当问公子伤势有多重,若顺利几时可以苏醒,可你却这些都不问,只问我家公子是如何受的伤,更荒唐地问我家公子是被人所伤还是自己所伤萧笺舒,你莫非觉得我家公子是自己演了一出戏不成?”林不浪怒满胸膛,眼中冷芒直逼萧笺舒。
萧笺舒冷笑一声,轻蔑地看了林不浪一眼,淡淡道:“我若没记错的话,
你不过是区区骑都尉,何时轮得着你质问我了?林不浪,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林不浪冷哼一声道:“我家公子定然是遭遇了沈济舟残兵的埋伏,与他们搏命一战,方受此重伤!”
说着他一指黄奎甲和张士佑道:“萧笺舒,你若不信,张士佑和黄奎甲皆在当场,那里是否发生过搏斗,一问便知!”
黄奎甲还未说话,张士佑已然朝萧元彻和萧笺舒拱手道:“主公,大公子,苏凌受伤昏迷之处,的确有惨烈的搏斗痕迹,更有沈济舟士卒的很多尸体,末将细细看过,皆是苏长史江山笑和七星刀所杀,末将等寻得苏长史时,他的两件兵刃也搠在他的身旁!”
林不浪这才瞪了萧笺舒一眼,朝着萧元彻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丞相,我家公子奋不顾身,舍命与沈济舟残兵搏斗,遭此重伤,如今命在旦夕,却白白遭受诋毁和怀疑,不浪恳请丞相还我家公子一个公道!”
萧元彻似有意的看了一眼萧笺舒,沉声斥道:“萧笺舒,还不给我退了下去,口出不逊,成何体统!”
萧笺舒一怔,只得缓缓退下。
萧元彻脸色阴沉,沉吟半晌,方似随意的朝丁晏道:“丁晏啊这说到底,我也有些好奇,苏凌这伤如此重,到底是怎么被伤的啊,你方才细细检查过他的伤口,你可知道?”
说着,他眼神灼灼地看向丁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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