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跟善通又说了会儿话,那善通这才打了稽首退了出去。
苏凌又在大殿中单独坐了一会儿,脑中不断地回想起谢必安所说的阴阳教的谶语,可是想了半天,总也毫无头绪,这才叹了口气收拾心情,往静室去了。
静室之中,善明正被温芳华和张芷月逗得开怀大笑,料想女人对孩子总是有母性的加持,这不长的时间,善明对温芳华和张芷月的感情却深厚不少。
林不浪见苏凌返回,忙搬了把椅子,苏凌坐了,这才淡笑着对善明道:“善明啊,方才的素斋,你可吃饱了?”
善明使劲地点点头道:“吃饱了,这是善明这些天吃得最饱的一次。”
苏凌这才和众人商量如何安置善明的事情。林不浪的意思是,如今已在无妄观耽搁了不少时辰,萧元彻大军攻打天门关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所以不宜耽搁太久,应该早点去天门关外,与萧元彻的大军汇合。
但温芳华和张芷月却反对,她们觉得善明年纪太小,虽然善通满口应承愿扶助善明,但人心隔肚皮,他真实的想法是什么,还是不能确定的,她们的意思是该多留在无妄观中几日,最起码把善明身上的病和所中的毒祛除了,再好上路。
两相意见相左,张芷月和温芳华拉起了统一战线,一致反对林不浪,林不浪也说不过她们,只得无奈地向苏凌投来求助的眼神。
苏凌心中明白,的确是不宜在无妄观耽搁的,但是张芷月和温芳华说的也有道理,善明涉世未深,身世可怜,再加上他身上余毒未清,的确也应该留下。
索性苏凌只是看着三人争执不下,呵呵直笑,却不说话,和稀泥,老好人是苏凌的拿手好戏。
医者仁心,苏凌最终还是决定,先留在无妄观给善明治病祛毒,打定主意,刚想开口,却忽地听到门外有脚步之声,几人正愣之间,便听到有人敲门。
“无量天尊,苏长史可在么?”门外正是善通的声音。
苏凌心中一动,示意林不浪开门,林不浪开门后,众人闪目看去,却见门外善通在前,身后引着两个军卒打扮模样的魁梧汉子。
善通和这两个军卒走进来,先打了稽首道:“苏长史,这两位军爷方才来到无妄观门前,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禀报苏长史”
苏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两个军卒,从穿着上看,这两人皆穿着萧元彻大军的军卒制式衣衫,准确说,当属夏元让所部的军卒,两个人该是疾行赶路而来,一脸的风尘仆仆。
苏凌不动声色,朝着这两个军卒拱了拱手道:“两位辛苦,我便是苏凌了但不知你们找我,所为何事啊?”
这两个军卒闻言,赶紧朝苏凌行礼,苏凌赶紧摆摆手道:“两位兄弟一路辛苦,不必多礼,赶紧坐了说话。”
那两个军卒谢了坐下,林不浪倒了茶来,两个军卒估计辛苦赶路,当真是渴了,咕咚咚的一饮而尽。
苏凌待他们喝了茶,这才淡笑道:“两位是元让将军的部属?可是丞相那里有什么事么?”
这两个军卒并未先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屋中的所有人。
善通十分知趣,借故打了稽首转身去了。
苏凌这才道:“这些都是自己人,两位放心说便是!”
这两个军卒方从腰间掏出身份令牌,双手递给苏凌,苏凌看了,果真是夏元让所部的军卒。
那两个军卒将令牌收了,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苏长史,您先看看这封信,这是郭祭酒亲笔所写,交代我们一定要苏长史您亲自过目。”
苏凌接过信,展开看去,只是越看,双眉竟越蹙越紧了。
苏凌看了那信,这才交给林不浪,林不浪看完,也是眉头紧锁。
苏凌朝两个军卒道:“两位兄弟,现下天门关情势到底如何了?”
左侧的军卒忙拱手道:“事情紧急,郭祭酒信中说得难以详尽,我们临走时,郭祭酒已然跟我们交代了所有,主公到达天门关外十五里安营扎寨,大军稍作休整,便叫阵天门关贼兵贼将”
苏凌忙道:“何人领军出战的?”
那军卒回道:“当日便打了三阵,头一阵是张蹈逸和臧宣霸两位将军出战的,祭酒原本的意思是,张臧两位将军原在沈贼处,与天门关守将吕邝有些交情,若是能够说降,不动刀兵,自然最好”
苏凌认真听着,不断思忖。
“只是,出战的根本不是吕邝,而是他的副将,名唤周昶的,这个人可谓油盐不进,张将军与臧将军苦劝无果,当场斗将,那周昶好生了得,一人独战张臧二位将军,竟斗了个棋逢对手,最后双方一阵冲杀,各有死伤,收兵回去了!”
这军卒说完,另外一个军卒又道:“当夜,郭祭酒定计,用箭朝天门关射了招降书,想要说动吕邝投降,不过三更时分,天门关出了一彪军,却不交战,也是只射了一封书信,随后便撤走了”
“主公和郭祭酒见了那书信,便聚了诸将和谋臣,小人当时正在帐外当值,似乎听到,那书信是吕邝亲笔所写,吕邝有投降之意双方约定次日平明,天门关归降主公”
苏凌听到此处,神情一凛道:“不好,怕是其中有诈!”
却见那个军卒眼中闪出敬服神色,抱拳道:“苏长史真是慧眼如炬,当时郭祭酒也断定其中有诈无奈刘子烨、陈士群等谋臣则认为可以一试,主公也觉得如此小人在外面虽然听得不太完全,但也觉得似乎那天门关投降之事,定然有诈”
苏凌闻言,心中一动,这军卒竟然用了定然二字,看来对吕邝投降一事,颇为笃定是诈降,心中暗暗称奇,遂不动声色道:“哦?你怎么会觉得那吕邝投降一事有诈呢?”
那军卒有些局促,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苏凌一摆手道:“苏某也是出身山野,在我这里不必拘礼,你怎么想的,便怎么说”
那军卒这才鼓了鼓勇气,侃侃道:“一者,白日开兵见仗,郭祭酒曾言,这天门关名义上归守将吕邝统领,但那吕邝笃信什么阴阳教的,每日不理军务,关了门参道修真,天门关大事小情皆出副将周昶之手,若天门关真的有意投降,也当是周昶亲自写信可是这信却是出自吕邝之手,这便是其中的一个疑点”
苏凌点点头,带着鼓励的眼神道:“还有么?”
那军卒此时已然忘记了方才的局促,遂又道:“其二,白日张臧二位将军在阵前劝说周昶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周昶却是丝毫不动心,更是一副决死之姿,若真的他们有投降之心,白日那一阵,做做样子,只斗将便可,为何还要纵兵交战难道他们不怕,死伤过多,真就降了以后,也会因此结下嫌隙么?”
苏凌闻言,连连点头道:“这位兄弟所言,正是我所想的端的是丝毫不差啊!”
苏凌心中暗自称奇,对这名不见经传的军卒有些刮目相看,遂出口道:“这位兄弟,你怎么称呼?”
那军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小人贱名不足挂齿我叫朱冉”
苏凌心中一动,朱冉?莫不是那个人?
苏凌已然对朱冉留了心,遂道:“朱兄弟在元让将军所部,任何职啊?”
朱冉再次有些不好意思,脸色一红道:“我原是张士佑张将军麾下步军百户只是因为违反了军纪,被充为了火头军这几年由于有些战功,这才调到了元让将军部,只是一个普通的步卒”
普通步卒,苏凌心中稍有些安慰,好在此人不是如王钧那般下等军卒,但无论是普通步卒,还是当初的百夫长,对朱冉这个人来说,却是屈了才了
苏凌听他讲他是犯了军纪,这才被贬为普通步卒,遂问道:“但不知朱兄弟是犯了什么军纪被贬了普通步卒呢?”
朱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叹了口气道:“不瞒苏长史当初宛阳一战,我们护着主公撤离,被扬州刘靖升的大将蔡玳缠住,双方交战了数日粮草不济本就已经吃不饱了,可是中军粮官却偏袒中领军许惊虎所部,调拨粮食的时候,更是克扣我们的军粮张将军隐忍,不愿与许将军争执,只能自苦然而许惊虎已然随着主公撤了,我等才是前线搏斗的人马几日下来,食不果腹,如何还有力气杀贼呢?”
说着,他眼中的无奈心酸神色更甚道:“我好歹也是个百户,手下也有些兄弟,他们都是堂堂的好男儿,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拼杀罢再说,前线交战,生死无常,我也不忍心我的兄弟们饿着肚子去死吧!”
苏凌大为触动,眼中也是一片怜悯。
朱冉又道:“我实在不忍心兄弟们如此,这才一怒之下,打了那粮官,抢了粮食分给兄弟们这才犯了军纪”
苏凌半晌不语,眼中已然有了怒色,忽地沉声道:“这待遇不公,对人不允,才有你仗义所为,如何能治你违反军纪呢?实在是岂有此理!”
说着,他看着朱冉,推心置腹道:“朱兄弟,你遭遇这样的对待,心中可有怨气”
朱冉惶恐地摆手,诚心说道:“不不不苏将军,我犯之军法,更连累我手下的兄弟按照军法,我们都该被砍头的若不是张士佑将军亲自到许将军营中交涉求情,我和我手下的兄弟怕是一个都活不了,如今只是贬为普通步卒,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更幸亏此事未曾牵连张士佑将军若是真的张将军因此事受到牵连,朱冉百死莫赎”
他一拱手道:“故而,朱冉心中绝对不敢有怨气”
苏凌长叹一声道:“话虽如此却是委屈了你们啊”
朱冉闻言,神情一片黯然道:“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中领军离着主公最近更是主公的嫡系士佑将军当年是从段白楼那里归附主公的所以”
他言尽于此,不再往下说了。
苏凌颔首道:“好了,这些事情我知道了朱兄弟放心,这样的区别对待,总有改变扭转的时候”
他心中暗暗将此事记下,遂道:“咱们还是继续说说天门关的事情吧!”
朱冉拱手又道:“第二天,主公亲率中军列阵于天门关外,想着接纳天门关归降,起初一切正常,主公的车帐几乎要进入天门关城门了,忽地形势大变,早有伏兵齐出,喊杀声大作,主公这才知道有诈,中领军许惊虎,龙骧将军夏元让保着主公,死命奋战,杀出了一条血路撤退,却被周昶从后面缀着,危机之时,张士佑将军、张蹈逸将军率军前来支援,这才杀退了周昶,护着主公返回大营”
苏凌眉头紧蹙,长长舒了口气道:“好险!好险两位张将军率军来得及时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定是郭白衣暗中的安排”
朱冉点头道:“苏长史大才,的确是如此,郭祭酒见苦劝主公不得,这才暗中唤了两位张将军于中途埋伏,一旦主公危急,趁势杀出!”
苏凌点了点头道:“丞相无忧就好啊!”
朱冉道:“眼看招降天门关不成,主公这才又派了许惊虎将军和于白河将军,厮杀了两阵,却也讨不到半点便宜双方僵持不下更有消息,沈济舟已然返回,如今蠢蠢欲动,似乎有向天门关派援军的意图,一旦那援军绕到主公大营之后,与天门关贼军夹击我军怕是形势危急了”
朱冉一脸担忧,又一拱手道:“主公虽然信任郭祭酒,但郭祭酒自进了天门关后,因为天气苦寒,早已闹了大病,如今卧床不起,却还挣扎着与主公和诸将商讨破关之策着实有些独木难支啊所以,此番朱冉前来,郭祭酒仔细交代,要朱冉务必请了苏长史速速起行,前往天门关,若是去得晚了,大军便危急了!”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咯噔一下,郭白衣已然病至如此了么
他心乱如麻,按照如今情势,就该即刻起身奔赴天门关,可是无妄观一堆事情,张芷月也是中毒方好,自己的伤虽然大好了,可是伤处也隐隐作痛,再加上善明的毒也未祛除,这一切,他更不好脱身。
眼前的局势,真真是一团乱麻,苏凌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颇有些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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