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进得绮红苑中,顿觉喧哗声更重,男女嬉笑声、划拳行令声、丝竹管弦声,糅杂混合在一起,吵吵嚷嚷,让苏凌觉得就如进了菜市场一般,整个人脑仁都有些发胀。
苏凌抬头观看之时,只见这一楼好大一间正厅,纵深距离约有百丈,横向也有五十余丈宽。站在大厅门前,一眼望不到头儿。
厅堂的整个地板上铺着鸳鸯戏水的大红毯子,每走十数步,便有一根雕龙画栋的大红梁柱支撑着,其上红烛纱笼,靡靡之感,油然而生。
整个一楼正厅,从门前开始,前后左右,全部摆满了四脚方桌,大红靠椅。苏凌粗粗看去,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人,各色男人身边都有一个或几个打扮如花,有些姿色的女子相陪,或饮酒说笑,或划拳行令。新
更有甚者,在这大厅之内便忍不住了,对那些女子上下其手,那些女子只格格娇笑躲闪,似乎也并不讨厌。
除了这正厅内不知道多少的清一色制式的四脚方桌之外,在正厅的左右两侧,皆是一排的金丝楠木隔间,隔间用红绡幔帐遮了,里面人影绰绰,灯烛晃动,几乎爆满。
苏凌暗叹,这天门关虽是一小小的关城,但这风月场的生意,似乎比大城池内的风月场也不遑多让啊。
苏凌透过人山人海的人群看去,在纵深处有一红木勾栏高台,花团锦簇,也是红毯铺地,最后面是一排八扇屏风的背景,画着数个婀娜多姿的女仙神女。苏凌对这个时代的神话不甚了解,端的是一个也叫不出名字来。
只是,此时虽满厅皆客,那红木高台上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苏凌想来,这里定然是一些舞蹈和表演的地方,只是如今时辰尚早,这些少儿不宜的「劲爆节目」还未开场罢了。
苏凌一行人在人群中挤了一阵,见眼前实在人太多,再往里去,却是如何也挤不动了。
正好苏凌看见一旁难得有一个空桌子,干脆就座了下来。
只是,苏凌和丁小乙方刚刚坐下,秦妈妈便格格笑着对苏凌道:「苏公子莫非想在这里坐了么?」
似乎她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丁小乙也是头回来,只是看苏凌如何,他便如何。
苏凌听出这老鸨的语气不对,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向陈醒三,却见陈醒三一脸尴尬地朝他摆了摆手。
苏凌疑惑抬头道:「怎么?这里不能坐么?」
秦妈妈赶紧摆手道:「不不不公子只要喜欢,这绮红苑哪里坐不得呢?只是,这里只是堂客的区域自然是不能在安静的环境里,跟这里的小娘子们独处的我觉得公子是个雅人,身份自然不同的这里不是不清净么?」
苏凌这才明白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这里是普通的人,只是来这里凑热闹,点几个姑娘陪酒吃饭而已,至于更高的「享受」,还得去雅间,也就是后世的所谓「v」待遇。
苏凌自然明白这种地方的套路,出手就得阔绰,否则这老鸨定是个势利眼的家伙。
苏凌随即站起身道:「那我们自然是要换个地方的,这里人多也吵闹的心烦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不是」说着,故意的向秦妈妈投去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那秦妈妈的脸快笑成一个菊花了,更加殷勤道:「那敢问公子是要在这一楼的隔间呢,还是上二楼或三楼呢?」
苏凌问道:「这又有什么区别么?」
秦妈妈道:「自一楼的隔间到二楼和三楼的雅间,自然是贵客们去的地方,只是随着位置的不同,所需的银钱也是不同的,一楼虽有隔间,但毕竟仍旧吵闹不安静,二楼呢,自然要强上很多,三
楼自然最是清净;除了这些呢,每一层的小娘子们也不同,二楼比一楼的姿色要出众不少,三楼的小娘子们自然都是咱们绮红苑的招牌了而且房间的一应陈设,也属三楼最为奢华。」
苏凌点了点头道:「那却是要直上三楼的其他地方,本公子也是看不上的」
秦妈妈闻言,连忙点头道:「公子果真是尊贵的客人只是,各处花销的银钱是不同的大厅座位费五百文,其他的花销和小娘子的赏钱自然另算,二楼雅间费用三两银钱,三楼五两银钱,其他的花销和小娘子的赏钱自然也是另算的,当然,每一层小娘子的赏钱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的,若是公子赏得足够,小娘子们便会好好的伺候公子们!」
苏凌闻言,哈哈一笑,从怀里又拿出一个钱袋子,扔给秦妈妈道:「这里有十五两银钱,就算我们一人五两,但只用安排一间上好的雅间就好,陈设的无所谓,只需素雅安静的!至于其他的花销和小娘子们的赏钱,自然另算,如何啊?」
秦妈妈闻言,两个巴掌都快拍不到一块去了,暗道,这个冤大头,十五两银钱只要一间房
她似乎有些想歪了,用眼偷偷看了苏凌三人几眼,哈哈大笑道:「几位贵客总喜欢在一间房中那便三位小娘子相陪老身懂得懂得」
苏凌看着秦妈妈一脸的挤眉弄眼模样,自然明白她说的挤眉弄眼什么意思,他也不解释,索性误会得越深,自己越容易办事,竟附和道:「大被同眠,三人同乐,岂不更好!」
一句话弄得丁小乙和陈醒三也脸红脖粗,浑身的不自在。
秦妈妈领了三人,有一招手,不知从哪里转出几个小厮,在前面开了道出来。
苏凌三人在秦妈妈的引路下,畅通无阻的「蹬蹬蹬」顺楼梯上了三楼。
三楼果真安静不少,那一楼喧哗吵嚷的声音立时小了不少。
苏凌原以为三楼空间不大,谁知上得楼来,才发现三楼的空间也十分的宽大。
并排的雕花厢房,一个个的红漆房门闭着,私密性极好,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厢房雅间里面的情形。
秦妈妈带着三人七拐八拐,走了一阵子,来到了三楼靠里的一间厢房停下,命一个小厮将房门打开,又引了苏凌三人进去。
苏凌甫一进入,便觉得满室生香。只是,这房中的香气却不似外间的媚俗,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
却见正中一个大圆桌,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琉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红梅,冬日时节,开得正盛。
这几支红梅恰到好处地装点了整个房间,让人觉得雅而不艳,清素而不寡淡。
花瓶一旁,放着一个鎏金的瑞兽小铜炉,檀香渺渺,这满屋的淡香便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再往后看,却是一处琴台,琴台之上放着一台古筝,一旁还斜倚着一把素琴,端的是精致无比。
再往后看,是一处颇为宽大的床榻,红绡幔帐,锦被软衾,看起来就极为舒服。
左右两侧雕花大窗,一处临街,一处临着走廊勾栏。
苏凌倒也十分满意,不住地点了点头。
秦妈妈让了三人在圆桌旁坐了,这才殷勤讨好似地道:「既然苏公子如此捧场咱们的生意,那老身也大方一回儿,送咱们一壶上好的澶青茶叶另外的几样拿手的蜜饯点心也是免费老身吩咐下去,几位稍待」
苏凌点了点头道:「多谢了只是不知小娘子们」
秦妈妈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以为苏凌如此猴急,竟然等不了,遂笑道:「小娘子们自然会安排咱们绮红苑的几个头牌三位稍等,稍后她们便会前来伺候如此,老身便不打扰三位的雅兴了,这便先告辞了」
苏凌哪里是来找小娘子的呢,自然对那些女子没有兴趣,忙又道:「秦妈妈庸脂俗粉便算了罢我们此行,只为一人,便是咱们天门关新晋的花魁娘子——宋司遥,秦妈妈可将她唤来就行!」
秦妈妈却是一怔,随即笑道:「苏公子见笑了司遥娘子自然是得空的只是,既然公子知道她是咱们天门关风月场的花魁,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见的」
苏凌闻言,淡淡一笑道:「那就痛快点多少银钱,你报个数罢,苏某绝不讲价就是!」
风水轮流转,劳资也特么的当回高富帅
秦妈妈闻言,也暗喜,这哥儿真就是个人傻钱多的货
她却笑着摇摇头道:「苏公子阔绰,老身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司遥娘子既是天门关闻名的花魁,自然不是什么人相见便能见的也不是什么时候相见便能见的」
苏凌闻言,先是一怔,暗道,见个烟花女娘还这么多规矩?故意有些不悦道:「你是何意啊?是觉着本公子没有那么多银钱,还是不够资格啊?」
那秦妈妈见惹恼了有钱的主,慌得摆手解释道:「不不不,苏公子错意了老身自然知道苏公子大富大贵,这整个天门关便是谁都没有资格见司遥娘子,您也是有资格的」
「你还废什么话莫非戏耍我们么?」丁小乙忽地出言斥道。
秦妈妈对一脸和善笑意的苏凌倒不十分触头,可是对这个自进来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冷面公子却是真的有些发怵。
见他一开口都没有好气儿,更是有些诚惶诚恐道:「哎呀几位公子,吓死老身也不敢戏耍几位啊只是,公子们也经常来这里寻乐子所以,应该知道,这无论是哪家的花魁,都有她自己定下的规矩,我这也不好替她们做主不是更何况,这位司遥娘子更是关城的花魁,那身价和规矩我们更不能多说了老身明白公子们都是不差钱的可是这位司遥娘子说了,要按她的规矩来,若是不按她的规矩,便是金山银山堆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出来相见的」
苏凌冷笑一声道:「呵呵,这倒新鲜,快说她什么规矩?」
秦妈妈一脸为难之色道:「这个嘛,恕老身不便告知了当然既然三位来了,自然是不能让您们白来一趟的今日司遥娘子的确立了一个新鲜规矩三位稍候片刻,到了时辰,司遥娘子自会在一楼的高台那里与所有贵客们相见,至于哪位贵客公子有幸得到司遥娘子的芳心那就看诸位的造化了」
苏凌有些无语。
莫不是又出些什么命题作诗的把戏不成?实在是不怎么新鲜。
苏凌转回头,带着征询求证的目光看向陈醒三,陈醒三只得讪讪点头,小声道:「苏公子秦妈妈的确说的是实情,这个司遥娘子的确每次见客都有规矩每次的规矩也不同醒三到如今也未曾与司遥娘子独处过」
苏凌瞪了他一眼,故意斥道:「既然有此事,何不早说!不晓事的奴才」
陈醒三知道苏凌这是做给秦妈妈看的,赶紧把头一低,不再说话。
苏凌又
对秦妈妈道:「那我们几个就坐在这房中干等不成?这也忒无趣了些罢!」
秦妈妈赶紧摆摆手道:「不不不,老身方才便已经说过了,虽然花魁娘子公子们暂不能见着但是老身会安排咱们这里的几个绝色头牌,来陪着三位公子三位公子只管高乐,若是瞧上了哪个,留了便是岂不也省去了苦等,若是都看不上眼,那便先吃些酒菜,听娘子们唱唱小曲儿,等候花魁娘子出现在一楼高台,三位再出房,在廊前一观,争个彩头儿,如何」
苏凌这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虽然不是司遥但你们这里的几个头牌,也算将就将就吧」
秦妈妈这才又说了一些好话,转头带了房门去了。
待秦妈妈走后,陈醒三一脸坏笑朝苏凌道:「苏公子您这做派,不像是头回的样子莫不是苏公子也好这口儿?」
苏凌呸了他一声道:「小看谁呢,当年灞南」
忽觉失口,将后半句咽了回去,瞪了一眼陈醒三道:「你小子怎么如此八卦呢?打听上峰官长的隐私,该当何罪啊!」
陈醒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丁小乙却更加地拘谨几分,支支吾吾道:「公子一会儿便有三个娘子进来了,咱们得想个办法啊」苏凌斜睨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道:「想什么办法?不就几个女娘么?递酒就喝,夹菜就吃,唱曲儿就听小乙啊,你要是看谁顺眼了,你想怎么来,你自便当我跟醒三不存在便是」
丁小乙闻言,顿时大窘,刚摆手想要再说,却听见门上有人轻轻叩门,更有娇滴滴的声音传来道:「几位公子奴家们能进来伺候么?」
丁小乙顿时大为紧张,指着门口,如见了鬼一般,颤声道:「来了!来了」
苏凌抬头看了一眼房门处,只见门扇处隐隐映出几个女娘身影,看身段便觉得曼妙婀娜,风姿魅惑。
苏凌朝丁小乙肩头一按道:「小乙,既来之,则安之安坐!安坐!」
随后不等丁小乙说话,朗声道:「既然来了快快进来」
「吱呀」门响,闪出三个魅惑明艳的女娘,皆是高挽云鬓,身姿曼妙,嫣然风流。
红唇齿白,藕臂纤腰,媚眼多情,姿态娇柔。
身上的衣衫,更是薄如蝉翼,皆穿纱衣,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小衣,春色一览无余。
丁小乙当先脸红脖粗,使劲地低下头去。
那陈醒三倒是头一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盯着这门前的三个女娘再不移开。
这三个女娘格格娇笑,倒也落落大方,一人陪着一个,在苏凌三人近前贴着坐了。
苏凌其实也头大,暗想,这逛窑子的事情,要是真被张芷月或者穆颜卿知道了,张芷月怕是要把自己的耳朵揪下来不可。
这一刻,他觉得,将张芷月放到天门关外的确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至于那个穆颜卿,估计会提着手中剑,撵自己几条街吧
反正两个都不在,来都来了那索性入乡随俗吧。
任务,我这可是执行任务!
想到这里,苏凌壮了胆子,表面上一副风流公子模样,一把将自己身旁的女娘的腰肢揽住,嘿嘿笑道:「小娘子你们打算怎么伺候我们啊?」
那陈醒三自然是和这三个女娘都熟悉,他的确是老手了,很自然地就揽了身旁的另一个女娘,两个人低低嬉笑
起来。
只有那个丁小乙,腰板挺得倍儿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任凭他身旁那个女娘都贴上来,却是毫无反应。
这三个女娘自然混迹于风月场久矣,见三人的反应,自然知道,这个魁梧点的公子是个雏,怕是抹不开面子,不由得暗暗发笑。
这三个女娘,隐隐以苏凌身旁的女娘为主,却见她扑哧一笑道:「我们姐妹伺候人的本事却是多了去了公子您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我们都有当然了,自然的循序渐进先尝尝小菜,再来大菜不是?要不然直接上大菜公子们岂不觉得无趣」
「循序渐进好啊循序渐进好」丁小乙闻言,如蒙大赦的自语道。
惹得在场众人皆又大笑起来。
这一笑,倒也缓解了最初的尴尬气氛。
这三个女娘倒也真有手段,围着三人,如穿花过柳的蝴蝶,让酒夹菜,好不殷勤,又时不时地朝三人身上贴,使劲浑身解数。
其实她们也知道,她们只是暂时陪着三人,这满楼的客人,哪个心思不在那花魁司遥身上呢?
所以有限的时间,拿下这些色中饿鬼,她们才能虎口夺食,多挣些银钱。
陈醒三是真的来者不拒,苏凌是装的来者不拒。
两个人见有女娘递酒就喝,见有女娘夹菜便张口,看样子是相当享受。
除了陈醒三有时暗暗地不老实占这些女娘几下便宜,这是跟苏凌最大的区别。
丁小乙却是基本不说话,也不主动动作,除了实在推脱不过那些女娘劝酒,这才勉强地吃上一卮酒。
如此这般了不到半个时辰,除了丁小乙,皆酒足饭饱。
苏凌大手一挥道:「无趣饭食吃不下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你们三个,一个弹琴唱曲,另外两个来支舞,让我们看看如何?唱得好,跳得好,小爷有赏!」
苏凌也是无奈,再不换个花样,这陈醒三早就被他身旁的女娘压个满怀了,自己也快招架不住身边女娘与他越来越近的暧昧了。
一听说有赏,这三个女娘却是如何不开心,各个扑哧娇笑,那苏凌身边的女娘当先来到琴台之处,葱指拨弄了几下琴弦,调了调音,身后另外两个女娘,摆了婀娜的姿势。
随即琴音渺渺,舞姿曼曼,莺歌燕舞起来。
还真别说,这几个女娘,舞姿虽然香艳,但是却不轻浮。
尤其是那弹琴的女娘,一手好琴,十分悦耳,那歌声也是婉转动听。
令苏凌没有想到的是,这女娘虽然在大晋北疆的天门关,可是一开口便是唱的吴侬软语,江南小调。
声音柔和婉转,江南小调的婉约意境,倒是被她唱出了七八分。
苏凌心中好奇,这北疆之地,这烟花风尘女子,竟然将江南小调唱得如此精妙。
他不经意间地看向丁小乙,不由地大奇起来。
原本苏凌以为丁小乙是个豪爽的江湖客,定然觉得这江南软语,儿女情长的小调无趣至极,却未曾想,这丁小乙却听得十分专注受用,竟是眼睛都微微闭了起来,手指还在桌子上随着曲子轻轻地敲打着节奏。
似乎真的听进去了。
苏凌忽地想起,这丁小乙曾讲,他自己去过江南扬州,似乎与一个已经消失很久的江南门派三妙宫有过一段争斗。
苏凌心中蓦地一动,暗暗地注意起丁小乙的一举一动。
一曲终了,满室皆是赞叹,那丁小乙却是头一个叫出好来。
苏凌不动声色,朝着这几个女娘道:「你们几个小娘
子,莫不是去过江南之地?亦或者,你们本就是江南人士么?」
这三个女娘忙摆摆手道:「奴家们就是渤海人士从未去过江南」
苏凌疑惑道:「那你们如何会用吴侬软语,唱这江南小调的?」
那唱曲的女娘掩唇笑道:「公子有所不知了咱们姐妹无论是唱曲,还是弹奏皆是花魁姐姐司遥调教的司遥姐姐待我们极好,从不藏私的」
苏凌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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