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点了点头,淡淡道:“劫那些信徒,并不是突然决定的,而是早有预谋和计划”
苏凌觉得,眼前这个阴阳教主既然主动问起,便必然对自己与阴阳教相关的很多事情上都知道不少,只是他也不清楚,阴阳教主到底知道得有多详细。
因此,苏凌不打算全部说假话,那样的话,很容易露出马脚来,干脆就虚实结合,能说的就毫无隐瞒的说出来。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阴阳教主并不相信自己,但手中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来证明苏凌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否则,苏凌不可能到现在为止还安然无恙。
“嗯很好,这才是我喜欢的态度就这样,有什么说什么,开诚布公,诚心聊一聊,多痛快”
果然,那阴阳教主微微的点了点头,言语中也颇为满意苏凌的回答。
“那就具体的说一说罢苏凌,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说实话,对你有好处”
苏凌点了点头,正色道:“教主法眼如炬,苏某在教主面前,定然不能动一点小心思,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苏凌在心中飞速地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又道:“最初,只是萧元彻麾下第一谋士郭白衣曾言,天门关,乃至整个渤海五州,势力和影响最大的神权道门,便是教主您的阴阳教了,更言说,阴阳教多与沈济舟来往,若取渤海五州,必定要对阴阳教有足够的重视苏某便献了一策,于沿路劫了前往教中的信徒目的么一则抓几个阴阳教的弟子,好从他们嘴里套出有关阴阳教的情报;二则,敲山震虎,看看教主您有什么反应至于三则么,也是为了示威,要让阴阳教知难而退,臣服萧元彻”
阴阳教主忽的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个问题第一,你如何知道我阴阳教在招收信徒,还有,你是如何知道阴阳教信徒前往阴阳教的路线的第二嘛,既然是你献策的,为何最后却引火烧身,跟阴阳教的信徒被关在一处了”
苏凌早已料到阴阳教主会抛出这两个问题,心中早有计较,不慌不忙的,侃侃道:“教主容禀,这第一个问题,关于阴阳教招收信徒为正式弟子一事上,整个渤海五州的百姓几乎都知道吧,这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当时萧元彻的大军就在围天门关已久,各种情报都要搜集,这件事如何能够不知道呢?至于前往阴阳教的路线嘛,说实在的,苏某并不知道只是碰巧了”
苏凌虚虚实实,说得滴水不漏。
“碰巧了?何解啊?”阴阳教主问道。
“的确是碰巧了,苏某不是神仙,自然算不出信徒前往阴阳教走哪条道路,只是用了最笨的方法,在所有通往天门关的外围道路上,都埋伏了人手,只要这些信徒来,总有一路人马,能堵上他们所以,碰巧了,偏偏是苏某带领的那一队人马,等来了这些信徒”
阴阳教主似思忖了片刻,遂道:“还算说得通好吧,那第二个问题,怎么把你自己也搭上了呢?”
苏凌闻言,故意的叹了口气,暗道,这便要施展忽悠大法了。
他神情刻意地显得黯然和不忿道:“教主应该也知道,苏某在萧元彻营中是何官职吧”
阴阳教主点点头,却有些不以为然道:“苏凌啊,你是萧元彻的将兵长史,若是普通的长史,的确官职不怎么大,可是萧元彻乃是当朝丞相,而你这长史,更是参机军事的将兵长史,那管道通他们不知道大晋官秩,本教主可是清楚丞相府将兵长史,那可是实打实的三品官秩你还是萧元彻身边的心腹红人啊”
苏凌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教主啊苏某是有苦难言啊,表面之上,苏某的确官秩三品,也算萧元彻阵营中官秩不小的了,可是若比起苏某为萧元彻出生入死,立下的功劳来讲,苏某是真的觉得委屈,十分的委屈”
阴阳教主玩味道:“也就是说,你对萧元彻不满意是么?”
“不满意,极大的不满意!”苏凌的声音蓦地高了许多。
“罢了,既然苏某诚心要为教主效力,那便向教主您一吐我心中的不快吧!”苏凌摇头叹息道。
“哦?那本教主倒要好好听听了”阴阳教主的声音依旧平静,更似带了些许的戏谑。
“教主,苏某在萧元彻麾下,辛辛苦苦,任劳任怨效力了四年有余,可是苏某得到了什么呢?或许教主您心中想,苏某从一个小小的山野小民,到如今的三品长史,有什么不满意和委屈的呢?但是,苏某给萧元彻做过什么呢?难道苏某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一个所谓的将兵长史便能够匹配的么?”苏凌声音越加的愤慨道。
“苏某开医馆、饭馆,为萧元彻敛尽天下钱财,教主可不要小看了这些,虽然这些薄利,但整个龙台和京畿的医馆都有我苏凌的冷香丸售卖,而且冷香丸更是销路最好的东西,那饭馆售卖的羊肉吃食,也是整个龙台和京畿方圆独一份的存在,仅这两项进项,四年多来,源源不断地赚足了真金白银可以说,没有我苏某做这些产业,萧元彻与沈济舟开战的钱粮、辎重远远不够的”苏凌一本正经道。
阴阳教主点点头道:“那冷香丸和涮羊肉,我也听说过,风头一时无两,风靡整个大晋的确是十分赚钱的营生不过,虽然萧元彻占了不少的便宜,但是也成就了你苏凌啊,你就没有大赚一笔?”
苏凌苦笑道:“教主,实不相瞒,你不妨猜猜看,我与萧元彻做的这些生意,分账的比例如何啊?”
阴阳教主闻言,想了一阵,遂道:“萧元彻要靠钱粮养军队,更新兵刃器械,因此他多年掌控大晋漕运想来是极为贪财的你没有背景,还要靠他,这分账么,自然不会五五分成,本教主猜,四六分账,或者三七分账,萧元彻占大头儿,你占小头儿不知本教主猜得准么?”
苏凌耸了耸肩道:“教主啊你实在是太过抬举苏某了,什么四六分账,什么三七分账便是二八分账,苏某也不会有如此的怨气啊”
苏凌顿了顿道:“一九分账,苏某只占一成教主,你说公平么?您说这到底荒不荒唐?”
那阴阳教主也有些出乎意料,声音大了许多道:“什么一九分账苏凌啊,你竟然答应他了?”
苏凌苦笑道:“苏某那时只是个穷小子,一无出身,二无背景,不答应能如何?真的不答应,怕是苏某即刻便要卷铺盖滚出龙台了苏某虽然没有办法,也只好忍气吞声了”
“所以,苏某直到现在,还住在龙台城偏僻的小巷之中,那医馆也是我的住处,我连个正经的宅子都不曾有啊!”
阴阳教主点了点头,暗道,这一点,苏凌说的是实话,自己的情报里写得很清楚,苏凌在龙台没有属于自己的宅子,跟同来龙台的一个有些憨傻的同乡,一直住在他的医馆不好堂。
他之前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听苏凌说自己只占了一成利,那便好理解了。
阴阳教主这才道:“因此,从一开始,你对萧元彻便不满了,是么?”
苏凌摇了摇头道:“吓死苏某,当时也不会对萧元彻不满啊,当时苏某只是个穷小子,当朝的司空,以后的丞相愿意跟苏某做生意,这是天大的面子虽然苏某觉得一成少了些,但这便已经不错了”
苏凌又似自我剖白道:“苏某野心不大,也不是贪财之辈只要能安心在龙台落脚,自然心满意足了!”
阴阳教主不动声色道:“那为何你现在怨气冲天的”
苏凌黯然道:“苏某心有不甘啊,不说这些,接下来苏某做的事情,想来教主有目共睹吧,天子血诏风波,是苏某维护了他萧元彻,更是不惧危险,夜入大内,救了圣驾不说维护他萧元彻,功高不过救驾,仅凭这一点,按照常理,苏某也能做个大官吧”
苏凌顿了顿道:“可是,天子都已有了明旨,要大大封赏苏某,可是他萧元彻却只封了我一个区区的七品曹掾教主啊,这七品芝麻小官,与苏某立下的功劳来比,对等么?公平么?”
阴阳教主不语,似乎在自顾自地想着什么。
“就因为苏某无出身,无背景,又不是大门阀子弟,就要遭受这样不公允的待遇么?苏某如何不恨?”苏凌又似叹息道。
阴阳教主忽道:“或许是天子明旨,让萧元彻感觉别扭呢,故而刻意打压你”
苏凌点点头道:“教主英明,苏某也想到了这一点,然而若只是如此,七品曹掾苏某也认了,官大官小的,总算是个官身慢慢熬吧可是,这血诏一事上,萧元彻又再次让苏某寒心了啊”
“哦?这件事还有下文?”阴阳教主顿时来了兴趣道。
“那萧元彻在此事之后的大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肆宣扬,是苏某明面上跟董祀他们联手,然后转头将他们的计划出卖给萧元彻,这才导致了董祀的失败啊”苏凌道。
“你没有这么做么?”阴阳教主狐疑道。
“是!是苏某做的!可是萧元彻其实在我告发前,早已知晓了,苏某的告发,根本无关大局萧元彻这样一说,就是将我置于大庭广众之下,被朝臣们唾弃啊!他以我为刀,这样一说,我再也不容于朝堂那些清流和保皇派,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恨苏某入骨啊”苏凌神情一暗道。
“苏某本就出身贫贱,被人看不起,好不容易在许韶许夫子那里博了个赤济虚名,可萧元彻这一招,阴损毒辣,彻底毁了苏某的名声啊!苏某如何立于天下!”苏凌越说,神情越发的气愤。
“呵呵苏凌啊,这件事本教主的确有所耳闻,那孔鹤臣之流,因为此事,与你势若水火,那萧元彻借此施压与你,让你再也生不出背叛之心,也是好手段”阴阳教主淡淡道。
“早知如此,苏某悔不当初苏某宁此事袖手旁观,也不会招致如此后果!”苏凌一字一顿道。
“可是,最后他不还是升你做了将兵长史了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阴阳教主又试探道。
“话虽如此,但那是苏凌自己挣的!与他萧元彻的恩宠有什么关系!接下来,两仙教和夷吾异族作乱,龙煌天崩,是苏某舍生忘死,又一次救了天子,更救了萧元彻的命!更是在战场上不顾生死,独对强敌,可以说,没有我苏凌,他萧元彻早死多年了!”苏凌神情激动道。
“教主,这样的天大功劳,只一个区区的将兵长史便打发了?更不要说,后来苏某奇袭临亭,又在阵前献策,杀了文良、颜仇,说动许宥之反了沈济舟,烧了他的粮仓麒尾巢!导致沈济舟大军在正面战场溃败”
苏凌顿了顿道:“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来一件事,苏某便可封万户侯,位极人臣了吧!可是到头来,还是一个区区的将兵长史,更是有名无实的那种!”
“有名无实?此言何解?”阴阳教主不动声色道。
“教主,您见过没有治公府邸衙门的将兵长史么?我这个将兵长史,一无所辖隶属的属下,二无修建将兵长史府,到头来只是一个名头,我还是屈身在不好堂中罢了!”苏凌恨声道。
“额原来你是指这个说”阴阳教主一边思忖,一边淡淡道。
“若是如此,苏某还可在萧元彻麾下容身,虽然委屈了些可是,萧元彻身边都是些什么人?郭白衣、徐文若那是萧元彻的左膀右臂,如何容得下我这一无出身,二无背景之人,那些武将更是轻慢于我,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苏某说什么是将兵长史,不过是个光鲜亮丽的下等人罢了!”
阴阳教主并不意外道:“本教主原以为只有沈济舟的文武暗中倾轧,不想萧元彻麾下文武亦如是,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苏凌颇有同感的点点头道:“可是即便如此,萧元彻身边的人亦有眼红嫉妒苏某的人,还为数不少呢?他们一个个丧心病狂,嫉妒红眼,时时刻刻想要除了苏凌,好扫清他们的进位之路”
“你指何人?”阴阳教主看了一眼苏凌,忽地问道。
“自然是暗影司总司大督领伯宁,和那个安东将军夏元让了!”
说着,苏凌一抱拳道:“教主不是问我,为何落了得如此地步么?便是拜二人所赐!”
“有意思你说说看!”阴阳教主淡淡一笑。
其实,他是故意如此问,关于苏凌为何投靠阴阳教,他早就让管道罡问过苏凌。
今日,他是故意如此一试,看看苏凌当日是信口开河还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
“这还要说此次劫阴阳教信徒一事,是我献计的,也是伯宁和夏元让力主的我当时不疑有他,却不成想,却落入他们阴害于我的彀中!”
“不瞒教主,劫了阴阳教的信徒,无非是向教主您施压,让您能够屈服,投效萧元彻所以苏某的本意是扣下这些信徒,好生相待,再由苏某出面前往咱们阴阳教,面见教主,谈判合作之事”苏凌又开始胡诌道。
“哦?这是你最初的计策?”阴阳教主虽然有些意外,但似乎有些相信苏凌的话。
“不错可是,我万没想到,那伯宁和夏元让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苏某劫了信徒,他们却要严刑拷打,几乎要弄出人命了,苏某如何能坐视不管”
苏凌刚说到这里,阴阳教主却打断他的话道:“这些信徒与你没什么关系,他们死不死的,管你那何事?”
苏凌拱手道:“教主请想,此事最后是我苏凌来见教主谈判的啊,若是这些信徒死伤了,教主如何不怒,定然会迁怒于苏某,到时苏某岂不是危险了所以,我原意并未要为难这些信徒,就是好跟教主谈判可是,那伯宁却龌龊至极,竟要故意严刑拷打他们,甚至想杀几个这是存心要借教主的刀,借刀杀人,害苏某我啊!”
“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出言维护这些信徒此事教主若是不信,可问这些信徒,还有管道通,管接引使,他们是有目共睹的!”
苏凌一副害怕阴阳教主不信的样子,急道。
阴阳教主淡淡道:“此时本教主信与不信,与你无关你继续说!”
“是我一时无奈,又出于愤懑,便当着信徒和兵卒的面与伯宁发生冲突,那伯宁狼子野心,竟然公报私仇,说我存心包庇阴阳教,竟是命人将我吊起来打啊,打得遍体鳞伤,若不是苏某根基好,怕是早死了!”
管道罡跟阴阳教主禀报过这些事,阴阳教主忽地淡淡道:“难道不是你们暗暗定下的苦肉计,好让你打入我阴阳教中吗?”
苏凌闻言,苦笑道:“教主苦肉计?何苦来哉?苦肉计得有命在吧,苏某都快被打死了,这若是苦肉计,苏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阴阳教主这才点点头,不置可否道:“所以,你便暗中挣脱了绑绳,杀了伯宁,然后那夏元让率兵截杀你们,你们杀出重围,来到了我阴阳教么?”
说着,阴阳教主不动声色地看着苏凌。
“苏某的确刺了那伯宁一刀,当时也想着伯宁必死,但现在看来,伯宁并未死”苏凌忽地抬头看着阴阳教主,笃定道。
这却大大出乎了阴阳教主的意料,他原以为苏凌会顺水推舟,说伯宁死了。
可是自己收到的情报是伯宁受了伤,未死。
若是苏凌就此便说伯宁死了,那自己便可以确定,这苏凌动机不纯,就是萧元彻安插在阴阳教的细作。
如此,自己便可毫不留情地杀了苏凌。
也幸亏是苏凌判断了那阴阳教主已经知道了不少的内幕,所以在这一点上他选择了否认。
这也算无意之间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阴阳教主虽然出乎意料,但并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忽地朝前一探身,一字一顿道:“苏凌之前可是有人报我,伯宁死了你现在却矢口否认,既然伯宁未死,便不存在萧元彻不容于你的可能,你为何还要来我阴阳教,还不从速讲来!”
却见苏凌不慌不忙,神情平静,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淡淡道:“教主这是怀疑苏某了,或者说,苏某自来到阴阳教那一刻起,教主便从未信任过苏某,是不是?”
阴阳教主并不否认,淡淡点了点头道:“苏凌,本教主不否认你的对答十分精彩,令人信服但本教主乃是通神之人如何看不穿这一切苏凌啊,这引灵蛊,怕是你还是免不了要吃的”
苏凌似乎不想再辩解了,长叹一声道:“也罢,天地不容苏凌,教主亦不容我苏某还活着作甚?”
“既然相疑,大不了,一死而已!”
说罢,他忽地低头,一把抓起那地上的引灵蛊做成的丹丸,没有半点迟疑,便要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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