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将府后院墙外。
一个人影正借着很高的后墙隐藏身体,躲躲闪闪,探头探脑。
却见此人,一身月白色的道袍,带着九梁道冠,却是一个年轻的道士,这身打扮,倒是有些道家气质,只是躲躲闪闪,探头探脑的动作,与他这一身的道装打扮,颇不相称。
那年轻道士一边躲躲藏藏,一边有些着急忙慌的朝和守将府正门的方向看去,神情看起来十分的焦躁不安。
一边这样的看着,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地絮叨道:“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啊再耽搁下去,万一生变怎生是好,怎生是好啊!”
他正焦躁不安,絮絮叨叨间,“啪——”的一声,他只觉得背后有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只这一下,却把这道士吓得魂飞天外,差点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了。
“怎么吓到你了?谭白门,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小了”
身后,阴鸷中还带着些许不屑的声音淡淡响起。
原来,这个在后墙鬼鬼祟祟的年轻道士,不是旁人,正是谭白门。
谭白门先是心中大惊,蓦地听到是这个声音,这才心中大定,赶紧转回身来,朝着此人恭恭敬敬的连施大礼。
却见谭白门身后之人,一身暗红色制式官服,暗红色硬帽,腰间悬着一柄细剑。
不是暗影司总司正督领伯宁,又是何人?
伯宁轻蔑的瞟了谭白门一眼,声音和神情依旧是不变的阴鸷道:“躲在这里作甚?交代你的事情,你都办妥了?”
谭白门点头哈腰,神情满是奉承,还带着一些惧怕道:“伯宁大人您放心吧丞相和大人交代小人的事情,小人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得办成不是”
“哼豁出性命不要?谭白门,人都被吸引到了丹房之外,你在丹房之中做活儿,做完之后又从一层丹房的窗子跳出去,从后墙遁走,那有什么性命之忧呢?不要在我面前卖乖!”伯宁冷哼了一声,瞪着谭白门道。
谭白门闻言,一阵尬笑,脸上显得颇为不自然,却还是不忘溜须拍马道:“伯宁大人好厉害,连我如何进去做活,如何离开的,都说中了,就好像您一直看着小人一般小人着实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伯宁又哼了一声道:“别扯没用的,时辰紧迫,捞干的我且问你,你确定你行动的时候,无人发觉是不是?”
谭白门赶紧点了点头道:“伯宁大人放心,神不知鬼不觉”
“大功告成了?不会出什么差错吧?”谭伯宁有些怀疑的审视着谭白门道。
谭白门闻言,啪的一拍胸脯,声音也高了不少道:“伯宁大人您放一百个心,小人办事绝对可靠,定然不会有任何差错的,保证让里面的那个人,如意算盘落空!”
伯宁脸色一变,低声嗔道:“吵吵什么?你是存心引人觉察不成?”
谭白门闻言,才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忘乎所以了,赶紧一捂嘴,不敢发出声音,直如小鸡啄米一般,不住地点头。
伯宁这才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忽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不由分说的扔进他的怀中道:“这是丞相大人赏你的,拿好了,赶紧滚蛋!若是被人发现了,你知道怎么办吧!”
谭白门用手掂量了一下包袱,感觉沉甸甸的,知道里面金银相当可观,顿时心花怒放,嘴上却假意推辞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小人是心甘情愿为丞相大人效劳的这属实不敢要不敢要啊!”
“少特么废话,丞相给你的,你就拿着丞相说了,不要忘了答应丞相的事情做得好,自然还会有人送你赏赐滚吧!”伯宁不耐烦的说道。
“是是是烦请伯宁大人代为转告丞相大人,小的定然尽心竭力为丞相办事在江南翘首以盼,等待丞相王师前来!”谭白门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包袱揣在了怀里。
伯宁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意思是轰他赶紧离开。
却见那谭白门将包袱揣好,却是站在原地,一脸涎笑,似乎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伯宁眉头一皱,沉声道:“谭白门磨叽什么,因何还不滚!”
谭白门一边讪笑,一边嘎巴嘴,试探着想说什么,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足了气,支支吾吾道:“额小人这就走只是临走之前,小人想弄清楚一件事不知伯宁大人”
伯宁眉头一皱,颇没好气地骂道:“有屁就放!”
“是是是敢问伯宁大人那浮沉子可否将那丹丸给了吕邝啊?”谭白门仗着胆子问道。
“给了”伯宁微微动了动嘴,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谭白门眼睛一亮,又仗着胆子问道:“额给了就好,给了就好,但不知那吕邝是否服下了丹丸呢?”
伯宁闻言,心中一动,眼中一道利芒射向谭白门。
谭白门原本一脸谄媚的笑意,蓦地感觉到伯宁眼神不善,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
“这是你该问的么?滚!”伯宁的声音已然冷如冰霜。
“是是是”
谭白门赶紧连连点头,踉踉跄跄的朝远处头也不回的去了。
伯宁盯着那谭白门离开之后,半晌,方微微叹了口气,身形一动,消失不见。
守将府内,对峙还在继续,气氛空前的压抑紧张。
浮沉子咬牙切齿,用细剑指着苏凌道:“苏凌你也想留下道爷不成?”
苏凌神色一暗,低声缓缓道:“不想但是,若为天门关全关百姓计我别无选择!”
“哈哈哈很好,那道爷今日就实打实的领教领教伪宗师境高手的绝招!”
说着他一晃手中细剑,“嗡——”的一声清鸣,剑身震颤。
“不要费事了,萧元彻你要是个人物,就让你手下这些士卒不要动地方,否则也是垫背的找死道爷看来看去,也就苏凌和那姓黄的二傻子配跟道爷动手了,如何,他俩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浮沉子满不在乎道。
萧元彻刚想说话,却听吕邝冷笑一声道:“小道士忒也的心急了想打架,先等一等我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浮沉子一愣,只得点点头道:“行吧你是秋妍她爹,道爷尊老爱幼!”
吕邝这才又看向萧元彻道:“萧元彻刚才那丹丸之事,只是其中一件,咱们之间的恩怨,还多着呢账还是得好好算一算的”
萧元彻闻言,冷笑道:“有账不怕算吕邝你尽管算来!”
“我且问你你真的有心要屠我天门关百姓?”吕邝一字一顿道。
“之前是没得商量的,萧某人已经下定决心了,天门关百姓皆有罪,见了王师不但不奉不迎,反而帮着沈逆守城,给王师带了不少的伤亡所以,皆需一死!”
萧元彻顿了顿道:“不过苏小子和萧某祭酒郭白衣皆求情,那我自然改了主意了”
萧元彻说着,盯着吕邝道:“只需你和你的身后的女娘一死,天门百姓我可以不杀!”
吕邝点了点头,冷冷一笑道:“好萧元彻我再问你我的副将周昶现在何处?”
“周昶周将军?吕邝,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他看来你果真早就摆脱了噬心蛊的控制啊也罢,那我就告诉你,周将军识时务,知大体,在本丞相来你守将府之前,已经愿意弃暗投明,归降王师了”
萧元彻一顿,指了指一旁的苏凌道:“对了,此事还是苏小子的功劳,是他劝降的周将军”
“什么?周昶降了?这怎么可能!”吕邝神情一振,一脸的难以置信。
“有什么不可能的?良禽择木而栖,沈济舟昏聩,渤海败亡就在眼前,吕将军自然要改换门庭啊,难道要为沈济舟这个昏庸无能之人陪葬么”萧元彻冷笑一声道。
“不过吕将军愿降,我自然求之不得至于你吕邝么?就是愿降,我亦不纳!”萧元彻带着无比的嘲讽道。
“呵呵周昶降了?他降了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啊不过萧元彻,你大可不必如此挖苦我,吕某纵死,也不会降你!”吕邝先是一阵苦笑,随即盯着萧元彻,一字一顿,说的异常坚决。
“吕邝没看出来,你倒是铁骨铮铮啊直到现在,我萧元彻竟真的有些欣赏你了不过,一切都晚了欣赏归欣赏,你还是要死的!”萧元彻淡淡的说道。
也不知是他真的欣赏起吕邝了,还是挖苦嘲讽。
“萧元彻,我再问你,天门关的兵将他们现在如何了?”吕邝声音有些发颤道。
萧元彻淡淡道:“两万余人,除了战死的剩余一万出头,皆做了俘虏,没一个能逃走的”
说到这里,萧元彻看了吕邝一眼,冷笑道:“吕邝啊,你虽荒唐,但是你这天门关的将兵倒是颇有些不屈,关陷之后,他们还孤注一掷的,进行巷战只可惜,沈逆如何能挡王师,不过徒劳罢了!”
吕邝闻言,神情大动,忽地仰天长叹道:“天门关的二郎们都是好样的!好样的哈哈哈!”
“萧元彻最后一个问题,阴阳教如何了?道法无边的教主蒙肇蒙教主,如何了?”吕邝说完,眼睛灼灼的盯着萧元彻。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以手点指吕邝,满是嘲讽道:“吕邝原以为你幡然醒悟,知道那阴阳教乃是十恶不赦的邪教,更使你身中噬心蛊,才有了后面你如此多的荒唐举动我想,你现在应该早就对阴阳教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了谁曾想,你还想着那欺世盗名的邪教,想着什么狗屁的教主蒙肇呢?执迷不悟,愚蠢之极!”
“阴阳不灭!教主神通造化,岂是你能明白的?什么噬心蛊那是证道成仙的灵丹妙药!萧元彻,你等凡人,懂什么!吕某人不屑与你说这些!”吕邝冷笑道。
“罢罢罢!事到如今,便让你死了这条心吧吕邝,你听好了,阴阳教已于昨日覆灭,整个阴阳教总坛皆化为焦土!二千余阴阳教余孽,已然授首!”
萧元彻冷冷的说着,又指了指苏凌道:“至于你那个什么道法高深的至高无上的教主蒙肇,也早已做了无头之鬼了很遗憾,他只能下地狱,却再也没有机会成什么神仙了!哦,对了,不妨告诉你,杀蒙肇的,也是苏凌怎么样,吕邝,你听明白了么?这世间,再无什么阴阳教了什么阴阳大道,白日飞升,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教主早脱凡人之躯,乃世间大能者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的不会的”
不知为何,吕邝的神志似乎又变得有些疯癫起来,身体颤抖,连连摇头,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这些话。
吕秋妍见状,痛心疾首,啜泣的走到吕邝的近前,抓住他的胳膊,摇晃着凄然道:“父亲!父亲您要沉迷阴阳教到什么时候,那就是十恶不赦的邪教啊!他们甚至暗中给您种下了歹毒的蛊虫,您难道还不明白么?您还相信那什么阴阳大道么?父亲,醒一醒,醒一醒吧!”
字字哀痛,如泣如诉。
苏凌也不由的为之动容,缓缓闭眼,长叹默默。
萧元彻冷笑着,看着已然有些癫狂的吕邝,一字一顿道:“吕邝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倒是也有一个问题问问你你是如何得知我那丹丸有问题的?还有,你体内明明中了噬心蛊,何时被你祛除的?”
吕邝仍旧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忽的似反应了过来一般,恨恨的注视着萧元彻,声音几近癫狂道:“萧元彻,一介凡人之躯,你懂什么?阴阳大道岂是你这种肉眼凡胎可以领悟的么?丹丸有毒自是阴阳煞尊冥冥之中给我吕邝的示警你们感受不到么?阴阳煞尊就在你们每个人周围每个人!”
他越说越癫狂,越说越语无伦次,整个人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什么噬心蛊?根本就不是,那是大道!仙丹!萧元彻,此中玄妙,你不懂!哈哈!不懂!”
萧元彻见状,顿觉无趣,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已经对他没有什么兴趣了这人已经彻底的疯了他就是一个疯子!”
“疯子!哈哈哈!庸俗的凡人,你懂什么!黑暗即将降临,信我阴阳者,永生不灭!,亵渎我阴阳者,身死魂灭!萧元彻,苏凌,还有你们每一个人,都逃不了,逃不了的!哈哈哈!”
吕邝旁若无人的狂笑着满眼无尽的疯狂,赤红的眼睛,疯狂和怨恨在不断的涌动,涌动如潮。
萧元彻却是毫不在意,看着已经疯狂到了极点的吕邝,声音之中,早已是一片杀意道:“吕邝不,疯子!你信不信,只要我萧元彻动一动手指头,我身后的弓箭手,就会齐齐放箭,将你射成筛子!或者,我这里的所有人刀枪并举,将你剁成肉泥!你死到临头了,自己选吧!”
“死到临头?萧元彻怕死到临头的人,那是你吧!煞尊会救我脱难,不会太久了,不会太久了我即将永生永恒!我即阴阳,我即不灭!而你们,将永堕轮回,永不超生!”
吕邝浑然不怕,依旧疯狂的吟诵着这些听起来空洞而又荒谬的口号。
“是么吕邝,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弓箭手!——”
“诺——”
一声应诺,萧元彻身后的弓箭手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有人大喊道:“弓上弦,准备!”
“刷——”的一声,一百余幽冷箭镞齐齐的搭在弓弦之上,对准了吕邝。
“他那么笃信什么阴阳煞尊那就如他所愿,送他去见他伟大而无上的煞尊去吧!”
萧元彻沉沉的说道,然后缓缓的动了动右手的两根指头,继而转过身去,再也不看吕邝一眼。
在他眼中,吕邝,这个彻头彻尾的愚者,终将成为一个愚蠢的死人!
“不!——不要——”
一声大喊,吕秋妍不顾一切的扑向吕邝,将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吕邝的身前。
“父亲!不管你认不认这个女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是我吕秋妍的父亲啊,我与父亲同死!”
浮沉子见状,肝胆俱裂,大吼一声道:“秋妍!不要,快闪开,你怎么这么傻啊!”
言罢,浮沉子蓦地全力催动身形,一道白影,直冲半空,就像挡在吕秋妍的近前。
然而,在浮沉子动了的同时,对面另一道白影冲天而起,半空中剑芒利闪,呼啸而至。
“浮沉子你保不了他们任何一个人不要执迷不悟了,你的未婚妻,不是她,她只是吕秋妍,仅此而已,放手吧!”
苏凌的声音满是无奈,甚至带着恳求。
“锵——”
江山笑与浮沉子的细剑刹那间轰然撞击在一起。
浮沉子身形一震,朝后面倒退了数步,方勉强的稳住身形。
却见苏凌手执江山笑,将浮沉子的去路拦住。
“滚开!苏凌,我让你滚开!”浮沉子咬牙切齿的吼道。
“浮沉子,放手吧你救不了他们的认清形势,放弃幻想丞相给过你机会如果你不再插手此事,我定然不计任何代价,也会替你向丞相求情的放放你离开,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苏凌执剑大吼道。
“苏凌,你的好意,道爷不需要!还是留给你那所谓心心念念的江山黎黍吧,道爷没有你的境界,也受不起!道爷也没有你那么无私!道爷只知道,不救吕秋妍,我也不活了!”
说着浮沉子大吼一声,执剑直冲苏凌。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挥剑敌住浮沉子,两个人身形纠缠在一起,打了个难解难分。
萧元彻神情愈冷,沉声道:“弓箭手,还愣着作甚,放箭!”
弓箭手中的一个校尉有些为难的朝萧元彻低声道:“主公,非是我等不放箭,苏长史他正跟那道士动手,我等怕”
萧元彻冷哼一声,嗔道:“我让你们射的是吕邝!就不会瞄准些,都记好了,不得伤了苏凌,其余的,一个不留!”
“诺!——”这校尉神色一凛,转头挥动令旗。
那一百余弓箭手调整了方位,再次将箭镞对准了吕邝和吕秋妍。
“全体听令!——”
下一刻,“放”字就要出口。
却在这时,吕邝蓦地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笑声响彻整个守将府,听起来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萧元彻心中蓦地一震,也不由得抬头灼灼的看向吕邝。
却见吕邝疯癫欲狂,犹如厉鬼,整个人的气息,仿如堕入了魔道一般。
凄厉的狂笑过后,吕邝的眼中泛起了无尽的寒意和杀意,甚至盖过了他眼中原本彻头彻尾的疯狂。
一个杀意凌天的疯子。
仿佛地底传来的阴冷死寂的话音,从吕邝的口中传出,回荡在苍穹之上。
“煞尊降世!萧元彻迎接那无尽的苦痛和黑暗吧!哈哈哈哈!”
刹那之间,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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