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万姿尴尬地叫了一声：“姥爷。”
姚老爷子脸色不太好，估计实在是生气，他横了万姿一眼，万姿不敢硬顶上去，她看看陆景明，陆景明冲她摇头，表示没事。
他能理解，如果他是家长，孩子找个欠了巨债的男朋友，还死心塌地，他会吊起来揍。
不揍女儿，也要把那小子打得落花流水，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能瞒到现在才被姥姥姥爷发现，他觉得已经很幸运了。
“姥爷，姥姥，我是欠了挺多钱，原来有一百二十亿，现在已经还了快一半了，我还在努力还，我……没偷懒，在努力还。”
他说着说着，更羞愧了，头低得快埋进胸口，这话怎么说，都是没底气不要脸的。
姥姥一下子就心疼了，她马上回头瞪了老头子一眼：“对啊，你听到没有？都还一半了呢！”
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万姿家没丈母娘，有丈姥姥。
她是真心喜欢陆景明这孩子，只要来就从来不闲着，都是干活，上个星期听说姚浩然走了，这边下了大雪，他一早就跑来铲雪，还去找物业说要在门口做个防滑硬棱。
最后物业同意，他出钱，盯着工人来交代好就赶去上班了，忙得都没时间进屋喝口热水。
这孩子是真心把他们放心上的，只是命苦，欠了那么多钱，这……可如何是好？
姥姥用眼睛挖了老爷子一眼：“你听听孩子说，拿几分钟听听怎么了？耽误你什么事了？！”
姚姥爷气急败坏：“这是一点点钱吗？好几十亿呢，我的妈呀，你以为好几十块吗？哪怕是好几十万我都算了，不管了，可这哪里有头啊，我是心疼我们家小万姿，福还没享，光吃苦去了。”
老爷子想起了早逝的大女儿，突然悲从中来。
大女儿命苦，辛苦了一辈子，两脚一蹬，最后便宜了老公和新老婆，万姿自己有房子没法回去住，有家跟没家似的，现在更好，几十亿欠款，这可不是几套房子能解决的。
“我是没有，我要有，我就替他还了，可现在你说怎么办？”姥爷急了。
万姿一只手被姥姥牵着，另一只手伸过去，用力地握住了姥爷的手。
姥爷像一盆被水泼的炭火，一下子泄了气。
02
气虽然泄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老爷子今天这一问，不是为了劝分手的。
刚开始是有这想法来着，甚至于现在，这想法还无比强烈。
分，赶紧分，不分等着过年啊！
但到底姚家不是那种一棒子打死的家风，老爷子忍了忍，决定还是先听听孩子们怎样说。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陆景明一遍，心里连续叹了好几口气。
“万姿大了，她一向主意正，我们都管不住，我也知道我说分手没用，她压根不会听，要真不高兴了，她还可以好些天不来我这，说到底，是我划不来。”
“所以，今天我就想问问，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打算？万姿如今眼看着满28直奔30了，关于未来，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你们有什么打算，说说吧，让我心里有个谱。”
万姿想开口替陆景明回答，又赶紧闭上。
可别替，老爷子是你正面怎么刚都行，一旦替了，反而拱火。
陆景明抬起头，一双点漆般的眼睛看着姚姥爷，认真得让人动容。
“姥爷，没先和您说清楚，是我不对，请您原谅。但我对万姿是认真的，从16岁开始，我心里就有她，只有她，唯有她，这辈子都不会变。”
“我是欠了很多钱，这钱虽然是我父亲欠的，但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没话说，我也一直在努力，还一半我用了七年多，另一半，姥爷我发誓，不会那么久。”
他的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坐在沙发对面的小凳子上，高大的身躯委成小小一团，却用力挺着腰，看起来不知道多认真。
万姿目不转睛看着他，专注而感动。
她迷恋陆景明的所有，他的每个表情，神态，动作，还有他的目光，无论是欣喜，沉静，还是快乐，都让她着迷。
从十二年前到现在，从没有变过。
03
“姥爷，姥姥，我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辛苦了，现在做出了点名气，还钱速度也快了很多，我不能说几年之内一定还清，但我会尽全部的努力。”
陆景明停了几秒，“我答应35岁之前完成人生大事，结婚生子，和万姿真正地永远在一起。”
万姿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心里一喜，但很快又是一酸。
陆景明从来不给她这样肯定的答复，他怕说了做不到，对于承诺，他比她看得更重，从不潇洒。
今儿个是被姥姥姥爷逼急了，知道如果再不说具体的，会被老人家骂没诚意。
果然，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姥姥姥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不少。
姥爷一挥手：“如果做不到呢？你是男人，35岁没结婚不算什么，可我们家万姿是女孩，如果等你到35岁，她可没那么好再找了。”
万姿又喊了句姥爷，这回被姥姥拦住了：“你姥爷说得对，如果35岁他还是不能娶你，那你怎么办？那时候再找？再谈恋爱再结婚？那都是高高龄了。”
万姿真想跳起来嚷嚷：那算什么啊！如今这社会，女人四十都是一枝花呢。
结婚？生子？没那么重要，碰到好的就结，碰不到好的，一个人也行啊，自由自在的。
能不能收起你们这套老思想，现在不是女人求男人，你外孙女怎么可能没人要？
可她看着姥姥姥爷那满脸沟壑纵横的脸，想想他们都八十多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无论多民主的家庭，都会有老观念无法改，也改不了。
不知如何是好，她默默垂下了头，听着姥爷接着说：“你们年轻人总以为有感情就是一切，有感情就不愁，我看着就头疼，既然你们非要在一起，行，那你们就在一起……”
老爷子说得斩钉截铁，“但是你们既然说你们有感情，不是一时冲动，那就钉是钉卯是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万一散了，陆景明，你拿什么补偿万姿？”
老爷子盯着陆景明，非要他现在给自己一颗定心丸。
女儿没了，外孙女他可得尽量给她扒拉点东西，不要到头来，白白耽误了青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是喜欢陆景明，可这人性啊，老爷子这辈子见过太多，觉得没得准，谁都不能信。
尤其是语言上的东西，最作不得数。
04
陆景明被问得几乎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他哪里能给万姿什么，他又没钱，也没有什么固定资产，盛行如果不是因为要还债，早就被拿来卖掉了。
盛行他没权力处理，监管权还在法院呢，哪儿哪儿都是眼睛盯着，也哪儿哪儿都是空的。
“我没什么固定资产，银行账户里也不能放超过五万的存款……”陆景明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赤色，他没躲开老爷子钉子似的眼睛，羞愧但也勇敢。
“我只能承诺，如果真有那一天，无论我有什么或者万姿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给她。”
万姿被激得终于伸出了爪子，用力挠了一下，不针对谁，但声音足够不满。
“姥爷，我自己有钱，我去年一年赚了两百多万呢，我不缺钱，不靠男人养，不花男人钱，缺什么我自己买，我买得起。”
来自外孙女的直球打得老爷子愣了，姥姥的关注点马上跑偏：“你真赚了那么多？”
他们都知道万姿这一年发展得很顺利，大火，但到底有多火他们不知道。
这不才研究生毕业没两年吗？
能赚那么多？
“当然，”万姿有些得意洋洋，她指了指陆景明，“虽然我的赚钱能力和他没法比，但也不会太差，让自己过得好，我自己就可以，何必仰人鼻息，等人施舍？”
她笑了笑，“我男人宠我给我娇惯着我，我喜欢也享受着，但如果没了他，我一样能干，就像我妈一样，她没了我爸，一样有本事。”
姥爷脸上精彩纷呈，本来想说胡闹 ，我在为你争取利益呢，你拆什么台，你再有本事也是个女娃娃，但后来万姿一抬出大女儿，他马上偃旗息鼓了。
大女儿虽然命苦早逝，也一辈子辛苦，但在钱上，的确是有底气的，不欺负人，但也绝对不怕人。
硬当当的，他很喜欢。
姥姥咳嗽了一声，立即出来打圆场。
“老头子，你别这么咄咄逼人的，你当打铁啊，非要今天淬火成型？说给你个日子说个数目就给个日子说个数目啊？再说了，就是人家真给了，到时候做不到，你又能怎么办？”
姥姥笑了笑，“到时候你这把老骨头说不定都可以打鼓了，还能怎么办？”
05
姚老爷子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我就是担心。”
陆景明马上接话，他认真得都快要逼到老爷子脸上去了，整个人前倾，迫不及待的。
“姥爷，我真的真的，这辈子除了万姿不会再有别人，我不是小孩，我成熟有理智，不是一时冲动，你相信我，我会给万姿最好的，竭尽我全力。”
他说得太真诚恳切了，让人简直没办法再接下去说什么，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有点泼冷水。
姥姥目光中全是欣赏，其实论起来，姥姥比姥爷开明一些，她是工作了一辈子的“有工作”的女人，绝对“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拥护者。
她看了眼老爷子，意思是：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了，都快过年了。
谁家没难事啊，在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呗，你别光顾着叭叭了，还要怎么为难孩子们啊？
姚老爷子脸色彻底缓和，他看着陆景明，最后再看看自己的外孙女，叹了口气。
“算了，我也管不着你们了，但万姿你记住，你们现在和两口子没差别，两口子过日子啊，最重要的是沟通，要多说话，最怕在一个屋檐下却没话讲，不能只一个人让着……”
姚老爷子说着说着，唏嘘了起来，想起了现在在卡尔萨斯的大孙子姚浩然。
姚浩然过去有些日子了，他常给爷爷奶奶打电话，每次都笑呵呵的，报喜不报忧。
他那段从十年恋爱到短短一年的婚姻，让姚家人提起就难过不已。
“你有空去看看嫂子，她现在自己带孩子，日子挺苦的。前些日子我要见小重孙，她带过来了一趟，人变了很多。”
姥爷对万姿说，万姿答应了，老人家又叮嘱了几句，不外乎都是些关心的话，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说着说着，气氛终于从批斗变得缓和，然后慢慢变成了叙家常，大舅，小姨，表哥，表弟和表妹，各家事情烦恼不一，牵牵绊绊。
陆景明去厨房做打卤面端出来吃，迟来的晚饭，了结了这场年前探望。
06
姥姥送他们到门口上车，万姿上车前很不经意问了句：“姥姥，景明的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都在瞒着姥姥姥爷，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和他们说这些干嘛。
听了着急上火，还帮不上什么忙，不够操心的。
“哦，是你爸说的，他呀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昨天突然过来看我们，说很久没见了，想见见。”
见见就见见，前女婿嘛，又没撕破脸，只不过是再婚了，而且时间也过去挺久了，姚家老两口想得开，早就不计较了。
昨天下午，万锦飞来了一趟，拎了不少东西上门，晚上还做了顿饭和姥姥姥爷一起吃。
“和你姥爷一起喝酒，喝着喝着聊起了过去，你妈还有你，他说秃噜了嘴，说为你担心却劝不听，说你的脾气和你妈一样，死倔死倔的。”
姥姥叹了口气：“万姿啊，自己选的路，可得悠着点走啊。”
万姿捧着姥姥的脸，给姥姥个很响亮的亲亲，笑着：“我知道了，姥姥你进去吧，我走了。”
她转身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眼睛里的笑顿时收了个干干净净，全是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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