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延年里高阳王府外,几顶小轿依次落地,王府中门大开,庶长子元端和夫人,元家子辈、孙辈几个人门前站立。这时轿门打开,李王妃、元雍嫡子元泰、元泰夫人、女儿元颖、女婿李潼、外孙李辰等人都下了轿来到门前。元端先给王妃见礼,之后妹妹、妹夫过来给兄长见礼,大家说了一通客气话,然后大家按次序走进王府。
客厅里高阳王元雍在地中央负手站立,王妃与嫡子先进屋见过礼,后招女儿女婿觐见。元颖由下人搀扶,李潼陪着进到厅内。元颖看到元雍,口喊父亲,扑通一声跪倒放声大哭。李潼和李辰也随着跪倒身躯参拜。
元雍见女儿悲切呜咽、泣不成声,不觉也是老泪纵横。他拉着女儿的手,看着女儿漂亮的面容已经略有皱纹,想起续妃崔氏。崔氏是博陵崔显的妹妹,年轻的时候十分美貌,是雍王的妾侍,雍王对她十分宠爱。正妃卢氏死后,便要立崔氏为妃,并上报宣武帝请求准许。但北朝自从孝文帝汉化改制开始,极其讲究门第,崔氏世号\\\"东崔\\\",地寒望劣,因此一开始,世宗认为不妥加以阻挠,后来时间长了,也就默许。再后来,崔氏一方面岁数渐长,皮肤渐老,与元雍的妓妾自然无法相比,同时她还性格不好,惹得元雍烦恼,逐渐疏弃。这个时候,崔氏发现端倪,便为儿女寻找依靠,经人说和,把女儿元颖远嫁赵郡李氏次枝。延昌已后,元雍更是多幸妓侍,近百许人,而对于崔氏,变本加厉别房幽禁,仅给衣食,不给婢使。崔氏儿女在京城或不远的,欲省其母,必启闻,许乃得见。再后来,崔氏病故。而一晃十几年,元颖除了十多年前回来为母亲出殡之外,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哭罢多时,元雍擦擦眼泪说道:“儿啊,快起来吧,别哭坏了身体。”“谢父亲,父亲这些年您可好,都想坏女儿了。”“好好,都起来吧。”儿媳把女儿搀起来,儿子把女婿扶起来,大家落座,李辰起身,在父母身后站好。
问安等诸多礼节过后,李潼名人把礼单礼盒呈上来,礼物很多,元家上下都有,女儿女婿多年头回省亲,过场不能失礼。元雍点头,让元端收下。元端看看都是些土特产,贵重之物不多,知道李潼职位很低,为官清廉,平日没有积蓄。
王妃说:“颖儿,让佳婿与你父攀谈几句,我与你的嫂子陪你到后面说说话,顺便到你母亲的房间看看,聊以慰藉吧。”“多谢母妃。”李氏是元颖小的的时候,就先到王府来的,以前俩人关系就不错,她的婚姻也是李氏从中帮助在李家找的,因此俩人感情更不一般。
几个妇道人家进了内宅,元雍又恢复了矜持,稳了稳肥胖的身躯,问道:“贤婿,现官拜何职啊?”“回岳丈大人,小婿未思上劲,仅仅在家乡高郡做光迎主簿。”
主簿虽然是朝廷任命,但地位并不高,但加上光迎二字,即可候缺县令县长、县尉或县丞等实职。只是候缺候缺,必先有缺,缺少人多,若想不排队,那就需要打点。
雍王说对庶长子远端说:“端儿,高郡离京城不算远,你给问问,有没有县令的实缺,如果郡的中正或君丞有空缺更好,这事儿你看这安排吧。以后辰儿渐渐长大,家门总是浊吏,也影响他的仕途。”雍王看样子,不愿意继续与女婿谈论他为官之事,便把话题转到李辰身上。“贤婿,辰儿的表现,最近我是看在眼里,不但多才多艺,尤其剑士比武我也听说了,甚觉可塑,看来你和颖儿都教子有方啊。”
“多谢岳父大人赞誉,辰儿容貌性格多像母亲,骑马击剑颇似草原雄鹰风范,一定是继承了母亲祖上的高贵血统。相反他的哥哥李克则只善长字画工笔,很早就外出经营生计。”
雍王看看李辰又说:“辰儿,现在美仪和静仪与你已是同窗,听说美仪常常欺负与你,你却礼让帮助,有吧。”李辰说:“美仪喜欢寻根溯源,我们经常辩驳,是有的。”
元泰说:“辰儿,不要迁就美仪委屈自己。”李潼说:“自家兄妹,哥哥照顾妹妹是应该的。”
李辰说:“美仪不像你们说的,她还是很讲道理的,对了坚持,错了肯任。”
几个人又说会京城和高郡之间的趣闻轶事,两族之间的亲戚往来,时间已经将到午时。雍王说:“端儿,你先陪贤婿,在府里随意走走,泰儿张罗一下午宴,为父体胖,稍事休息,一会儿我们宴席上再聊。”“是。”几个儿孙暂退。
李辰陪着父亲,由大舅引着,问了仆人元颖的落处,来到了李辰亲姥姥临薨前别院。只见元颖正在房中对母亲的灵位跪拜呢喃哭诉,丈夫儿子进来,也一同磕头行礼。元端夫妇劝慰一番,元颖取了一枚母亲常用的铜镜带在身上。
元颖的母亲崔氏,在卢氏过世后,曾经一段时间立为正妃,因此颖姑娘也是嫡女,小时候和元端、元泰关系甚密,幼年时光生活极为甜蜜,只是后来崔氏失宠,而她也早嫁,以后只听说母亲被幽禁并暴薨,因与父亲芥蒂,再无往来。毕竟血浓于水,元泰兄弟为人正直谦和,元颖又找到了童年的温馨,有了娘家的感觉。
大人闲谈,美仪、静仪和玉仪,陪着李辰到后花园逛逛,王府本为宦官刘腾的府邸,极尽奢华,前后一里之遥,宽敞宏丽,诸王不及。院内亭台水榭,奇花异树,五步一景,十步一落,别有洞天。元家其他孙辈,年龄相仿的,或在国子学念书的,见姑姑省亲,李辰在太学剑士比武夺金,逐渐对他开始接受,有一些小弟兄也来陪着前后院落转转。李辰以前来过,只是到前院饭厅为止,后院这么深的府邸还头一次进。
边看着,静仪问:“臣哥哥,早上看见你们正换衣服,是不是今天本来去剑馆练剑啊?”“是啊,明天进九月,没几天就要全国比武了,称这几天还要加紧训练呢。”
美仪说:“你都那么厉害了,不差几天。姑姑、姑父好不容易来了,你就好好陪陪她们吧。”李辰说:“那哪行啊,你不知道,各地来的举子,都是江湖各大门派的,远不是京城子弟能比。我现在的实力,能不能首轮出线都是问题。所以就得临阵磨枪,保持状态,称着外地选手立足未稳,没有调整好,先乘机捞一个空当,兴许侥幸能过几关。”
这时一个元端家的表弟问:“辰表哥,你刚才说的江湖门派真有那么厉害么?”李辰说:“那当然了,江湖之中有侠客剑客,他们都是身怀绝技,内功精湛,杀敌于无形,有的甚至能御剑乘风,来去无影。有机会我领你们见识见识。”
美仪说:“再厉害,也没有我们鲜卑铁骑厉害,我们铁骑军团一到,弯弓羽箭一射,天下莫不归顺。”静仪说:“辰哥哥说的大侠,都是隐士,平时从来不出山的。这次各州的举子顶多都是各大门派的弟子,岁数都不大。”
李辰说:“嗯,对。真正的隐士都不露面的。”美仪说:“我还不知道啊。我们京城就有不少子弟就和江湖人士学习武艺,而且我们京城的不少佛寺道观就隐藏着好多高手呢。”
玉仪说:“姐姐,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他们的武功么?”美仪说:“我听爸爸说过,城中的永宁寺,里面有个高僧叫菩提流支,洛阳的百姓都说他佛法无边,还有一个高僧是住少林的达摩。有一回达摩大师来永宁寺参拜永宁塔,他俩人在大统室的院子里,谈论佛理,菩提流支大师以地论之说对达摩法师楞伽之义,结果俩人不分高下,谁也没说服谁。后来他俩来到井边比试功法,菩提流支施展密宗法术绝技,他坐在井旁运功诵咒,结果这个水井里的井水凭空升高,越过井栏而不外溢,他的弟子们,用钵舀水,就像从盆中舀水一样,盥洗如常。达摩大师也不甘示弱,让人取了一根竹子,用掌力打通节孔,掷于井中,只露竹尖,然后用禅宗心法催动,顷刻井水顺着竹管涌出,如同泉水喷溅,小和尚用木桶而接,饮之甘洌。神奇吗?”旁边的几个孩子听了这话,不由的都一阵惊奇,感觉不可思议。
元美仪又说:“还有呢,后来百姓们都去拜见他俩,想学习法术,他们只说,必先学习佛义才能证得果业,只是他俩的佛义不同,信众选的也不同,结果两派互相争论贬低。现在竟然有人说,菩提流支因为皇帝几请达摩禅师,害怕取代他的大都统的地位,而妒忌和陷害达摩。还有人说害达摩的是菩提流支的弟子慧光,说他称达摩在洞中面壁的时候,给大师的饭中下过毒,不知哪个真的,哪个假的。”
南岳大侠慧光十三岁被跋陀收为弟子,先在少林寺,后外出弘法。菩提流支和勒那摩提在少林寺翻译经书时,经义理解、词句选用,常分歧相持,幸亏他回来。他熟通《四分律》,南北音字,通贯幽微,《十地经论》才得以翻译成,后又师从勒那摩提成南道系,因此不是菩提流支的弟子,此外达摩也没有被当今小皇帝和太后召见。李辰听了知道都是道听途说。
于是他说:“一定是传言,估计是两派的信徒,互相辩论佛法,有人想挑拨离间,故意制造的。”小妹妹玉仪说:“我觉得一定是不信佛的人诋毁国师,不是儒教的就,是道教的。”
“小孩不懂别瞎说,你听见了?”美仪制止,玉仪便噤声,这时家人传报前厅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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