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上午,交津鲜于修礼大营。
漳水又东北径武邑郡南,又东径武强县北,又东北径武隧县故城南,又东南径武邑郡北,而东入衡水,谓之交津口,为冀州、定州、瀛州的交界要津之地。
漳水北岸鲜于修礼大营。程杀鬼领着毛普贤匆匆走进鲜于修礼帅帐。俩人行礼已毕,鲜于修礼屏退左右,道:“毛帅,于谨已经走了吗?”
毛普贤道:“回英王,已经走了,此刻估计差不多安全回到南岸了。”
鲜于修礼道:“好。二位,你们怎么看此人?”
毛普贤道:“我在恒洲在骠骑将军元渊手下做统军的时候,与于谨参军相识,此人不仅勇武过人,还是元渊的智囊,懂得好几族语言,将来必成大器。”
程杀鬼道:“末将也这么认为,此人胆略过人,常人难及。”
鲜于修礼道:“此人人品如何,过去招降各个部落时,可用非常手段?”
毛普贤道:“这倒没有,他从没靠欺骗威胁取胜,都是恩威并施晓以大义,我觉得他对我们说的话都不假,就差没有丹书铁卷,所以心里没底。”
程杀鬼道:“于将军倒也实在,竟没有一口担保能弄到铁卷,也不怕我们不相信他?”
鲜于修礼道:“这一点恰恰是我比较欣赏的地方。如果想要丹书铁卷,定州杨津那儿有的是,可是我们要了并没多大用处,最多是眼前保住命了,以后照样生死未卜。我们起义,脑袋拴在腰带上,如今好不容易成气候了,怎能不为今后着想,不为弟兄们着想。铁卷再多,不能保所有人的命,也不能保大家的前途。”
毛普贤道:“英王英明,所以我们要找就该找个能替我们六镇军民出头的靠山,纵观大魏这些当官的,有威望有能力还有皇家身份的,非元渊大都督莫属。”
鲜于修礼道:“可是元渊也有个缺陷,他在朝中不被太后一党认可,不在中枢执掌纲要,我怕我们再次重蹈六镇起义失败的覆辙啊。”
毛普贤道:“此一时彼一时,元渊大都督虽然不是太后的重臣,但却是当今天子的红人,天子已经快十八岁了,即将亲政,一旦实现权力交接,元渊作为亲政派的领袖,绝对是当朝丞相第一候选人,我们如果与元渊交好,未来朝堂或许也有我们一席之地。就眼前而言,亲政派也会支持元渊大都督的以镇改州计划,至少先争取到我们的自由身份。”
程杀鬼道:“我同意毛帅的意见。刚刚眼线来报,德王那边借着巡查理由,奔着元洪业驻地去了。元洪业大帅最近和定州刺史杨津频繁往来,想是看中了杨津的铁卷,要向定州投诚。德王去他那,应该是应元洪业的邀请,商议投诚事宜。现在满营都在议论投降的事儿,只不过在选择投诚的对象,四个大营意见不一样,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鲜于修礼道:“我们这些人,包括跟着我们亡命的弟兄,都是低级军士出身,我们以命相搏就是要改换门庭,投诚杨津他们最多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却伤了广大弟兄们的心。但这么多人,朝廷不可能都给高官厚禄,所以我们要做的,至少要给弟兄们未来一个公平的机会。所以权衡利弊,还是元渊这边更符合弟兄们的实际情况。不过,现在又出现新问题,如果各个大营想法不同,该如何取舍呢?”
毛普贤道:“依末将愚见,我们先静观其变。我估摸着,德王和元帅商议后,会找个机会探探王上您的口风,届时我们可以顺着他们的思路,纠正到我们的方向上。如果他们迟迟没有行动,我们则立刻把大家分头招过来,灌输我们的想法。而且这事儿不能拖太久,否则一旦意见不统一,咱们义军一直很松散难控,容易引起哗变。”
鲜于修礼点头道:“就按你的意见来,你们密切注视他们,随时准备行动。”
定州城不远元洪业大营。
葛荣领着葛苌、王基、任祥、潘乐、韩显、宇文洛生、宇文泰、独孤如愿等等风尘仆仆而来。元洪业领着尉灵根、潘法显等在营房外把众人迎进大帐,寒暄了几句,随行人员都安排在帐外守候,大帐内只剩下葛荣和元洪业二人。
葛荣道:“洪业兄,不知远道传书招我意欲何为?我可是接到书信片刻没敢耽搁。”
元洪业道:“德王老兄辛苦了,事关重大,不得不劳烦大驾光临,德王请看。”说着拿出一个铁铸书券和一封密信。
葛荣略微看看,道:“这么说,你与杨津行台已经确定好了?”
元洪业道:“千真万确,免死铁卷为证,这个是朝廷分发的,绝对保靠!”
葛荣道:“洪业兄,我还是没太明白,你为什么不选择元渊大都督为靠山,而非要投靠杨行台?官职上俩人虽然一个是东北道行台,一个是北道行台,互不干涉,但元渊毕竟是王爷,骠骑大将军,而杨津只是刺史,假骠骑将军。而且元渊几年前收复北镇,在军中和北地百姓中更有威望,按理说,我们该向他投诚才更把握啊。”
元洪业道:“不然。其一,元渊也派人向我动员了,当然我也没拒绝。但他都是口说无凭,他没有免死铁卷,上次六镇平定的后续麻烦就是例证,所以我们投奔他什么也得不到。其二,元渊在朝堂中并不被认可,太后和丞相那些实权派对他不信任,尚书仆射元徽和他更是不共戴天,投奔他等于把我们的仕途之路封死了。其三,元渊结交的对象是下层军民,对我们有点根基的只会防备,所以我们在他那儿根本捞不到好处。”
葛荣道:“可如果这样,我们鲁兴大军面对的是元渊征北军,受降的程序很难改变啊。”
元洪业道:“这个无妨,杨津刺史在信中提了,征北军分三路,届时我们向前军的元融所部投降即可,元融会让我们摆脱元渊的控制。而且根据朝廷的安排,只要受降确认,元渊会立即接到回京的调令,所以我们基本上不会与他正面接触。”
葛荣道:“这么说,这方面倒是没问题了,可杨津信中说,让我们杀掉英王和毛普贤,此事非同小可,洪业兄怎么看?”
元洪业道:“英王是义军领袖,做掉他确实不忍,毕竟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大战的患难。不过,现在的局面是,英王和毛普贤已经开始向元渊投诚,一旦他们的目的达到,我俩本来就开始受排挤,从此以后更无容身之地,德王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葛荣点点头,道:“自从毛普贤进了我们义军,英王几乎不再与你我二人商议军情大事,凡事都听他的意见。其实有时想想挺可笑,我俩本来同病相怜,可竟然没有早点联手,还互相拆台,否则哪有毛普贤后来居上的机会!”
元洪业道:“都怪我,我还天真的以为,我和他都是朝廷的降将,和他是一路的,哪知他是把我当成垫脚石了,若非德王不计前嫌主动开导我,我还蒙在鼓里。尤其最近与杨津刺史书信往来之后,才更加明白,我和德王才是同路人。而这个毛普贤,过去就是元渊的都统,如果他借着元渊得势,德王与我更无出头之日,甚至有可能投降之日就是你我端头之时,果真如此,我们何必向朝廷投降呢,莫不如鱼死网破,快活一天算一天。”
葛荣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目前为止,英王和毛普贤等人密谋投降朝廷,几乎都在背着你我二人,所以我才坚决的反对投降。但今日听了你信息,加上铁卷丹书,我意已决,那就做掉英王和毛普贤,不过事关重大,我们还要制订可行的方案才行。”
元洪业道:“这一点我已经想好了。我可以让联系我的朝廷细作,向英王和毛普贤透露我愿意配合的想法,然后把他们约到我的大营,假意商议投诚事宜,英王他们对我不会产生怀疑,必然放心而来,到时候德王这边悄悄带人把我们大营包围。一切安排就绪之后,我摔杯为号,称他们不备,将其一网扫尽,如果有遗漏,德王在外围假意接应而除之。之后,我来宣布投诚朝廷,你在旁边观望,但有反对格杀勿论。再后,我们把义军英王和毛普贤的亲信肃清,带着十几万军队投诚,这些就是我们的筹码,再有章武王元融、尚书仆射元徽、太尉元悦、乃至丞相元雍的庇护,我们可以提出愿意帮助西面平叛,或者到南面抵御梁军,到时候你我二人封侯拜相,封妻荫子,无上荣光了。”
葛荣想了想,道:“计划不错,可谓天衣无缝。那我们就按计行事,不过章武王元融那边,你一定事先联系好,我们这边行动完毕立刻举行投降仪式,否则夜长梦多。还有,这些事儿一定单线联系,切不可透漏出去半个字,否则我俩有将万劫不复。”
元洪业道:“放心,事关重大,我怎敢大意,德王听我信,正事儿说完了,咱们吃酒?”
葛荣道:“为防英王耳目就不留了,铁卷给我,明日探探英王虚实,随时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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