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毛苗在短暂到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的夜晚,回顾了她在刑天之国从一开始来到今时今日为止发生过的所有事。
回忆里度过的那些日子似乎如同这里的夜晚一样短暂,短到一眼望到头。
又似乎如同这里的历史一样悠久,久到一眼望不到头。
翻来覆去的想过来想过去。
不能想,越想她就越烦躁,或者说是极度纠结。
毛苗纠结的点在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她心里是非常想念她的父母和朋友。
但是她又在这里的过上了她向往已久的陶渊明式的生活。
每天的劳作虽然繁重辛苦,可是毛苗身体虽然累了,心灵却是自由的,她的内心在这里得到治愈。
在某一个风吹过的山岚的午后,躺在草地里毛苗,有那么一个瞬间甚至想要留在这里。
一间竹棚,三两亩菜地,成了她逃离凡尘杂事的庇护地
鱼其的信将她从理想之国拉回人间烟火。
乌托邦的世界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里。
要是有随时见上父母和朋友,又能一直在刑天之国生活双全法就好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仓央嘉措都参不透,毛苗又怎么能参透。
不管毛苗有多么的觉得在刑天之国的生活趋近于她的理想之中生活,也不能永远留在这里,她总归是要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
鱼其的这封信,加上佘傒说的话,毛苗明白她在乌托邦的日子进入倒计时。
很快就要和她虽经不起一丁点风吹雨打,但唯一容身之处的可爱小竹棚说再见。
她把一片荒芜的杂草地耕耘到阡陌纵横的百草园,饱含心血、精心打理出来的种植园说再见。
她泡在水池里的做竹纸的竹子们说再见。
她刚爬了攀爬架一半的金银花和藤三七……每一个陪伴着她度过酸甜苦辣岁月的物品说再见。
只是短短的相处时间,毛苗和它们就有了难以割舍的感情。
舍不得抛下它们独自离开。
不愿它们被尘封在无人知晓的世界。
毛苗希望她要是有一个随身空间,能把它们全都打包带走就好了。
回到了毛苗原来的世界里,它们也还是可以拥有一席之地。
只要它们还在,毛苗到哪里都可以继续她的陶渊明式的生活。
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偏。
毛苗渴望随身带着她为自己打造的桃花源。
无论身在何处,永远心在桃源。
目前毛苗靠她自己是做不到将她的桃花源打包带走。
毛苗想等着枢暨他们来了之后,向他们几个神仙求助,祈求神仙帮她实现愿望。
如果,神仙也无能为力,无法实现她的心愿。
毛苗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她的桃花源无法带走。
带不走桃花源那就把桃花源里的这些可拿走的东西,不管多少能拿走就全都打包带走。
实在是带不走的不可以移动的种植园和各种农作物就送给布坊的老板,让布坊老板派人来看管种植园。
不能让她开垦出来的良田荒废了。
种田人看不得自己开垦出来的田地无人耕种的荒芜景象。
看到后毛苗会从上下腔静脉疼到右心房、右心室,再经由肺的动静脉疼到左心房、左心室,疼痛过渡到主动脉传送到全身体循环疼一遍,最后回到上下腔静脉接着疼。
这种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告别总是伴随着依依不舍。
告别前的那段时光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不确定性太多。
最为复杂多变。
你知道天会亮,但你还是会忍不住多想,万一就碰上永夜来临呢?
万一太阳爆炸了呢?
万一彗星撞地球了呢?
万一……
无数个万一组成无数个假设。
明天对于你来说永远是个未知数,存在无限个可能性。
毕竟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活在当下最重要。
毛苗当然是抓紧当下有限的时间,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把她离开之前的需要做的事和想要做的事都在脑子里大概捋了一遍。
像她这样在异世界荒岛求生从而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的际遇,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有。
毛苗列出一个待做事件清单。
打算倒计时的这段时间,去完成每一条清单内容,尽量不给自己留遗憾。
刑天之国打卡表:
一、在一直捕鱼的河里痛痛快快的游一次泳,和鱼儿们说再见。
二、把后山的每一个地方都去一遍。
三、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再坐下来好好的看一次日出和日落。
四、装一瓶水、一瓶土、一瓶空气当做纪念品带回去。
五、让佘傒教写甲骨文,给布坊老板写一封感谢信。
六、以羊之山为中心,沿着羊之山方圆两公里内来个徒步旅行。
剩下的七、八、九、十等等更多的清单条待定,等毛苗想到了再填补上去。
再长的长夜也终将会迎来天明。
更何况这短暂的夜晚。
毛苗才想出五六条必做的事,天就亮了。
天一亮毛苗就不能再悲天悯月的浪费时间。
只要太阳照常升起,生活就还在继续。
无论在哪个地方,毛苗都需要打起精神来过好生活的每一天。
今天是毛苗倒计时的第一天。
她要按照清单开始行动起来。
去做她清单列表里的第一件事——在捕鱼的河里痛痛快快的游一次泳。
潜到水底,与鱼儿们说再见。
感谢它们为自己提供食物来源,才让她没有因为吃不上饭而凄凉的饿死在刑天之国。
没有它们就没有活着的毛苗。
毛苗站在岸边,朝着河里的鱼儿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她无以为报的敬谢。
表达完对鱼儿们的感谢,毛苗开始做游泳前的拉伸运动(确实需要拉伸一下肌肉,没见过有人熬了个通宵,觉也不睡还要一大早来游泳的,是个狠人。)。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再来一次。”一边喊号子,一边做运动。
三分钟后整套热身运动做完,身体筋骨由内到外被拉开,灵活度达到顶峰。
是时候下水一展身手。
双腿弯曲半蹲在最佳的入水点,蓄势待发下一秒就要进水了,佘傒突然喊道:“毛苗,不能去河里!”
起跳姿势很完美,但入水动作做一半的毛苗,被迫停下的身体顿在空中很难受。
刚扯帆就遇顶头风——出师不利。
不是什么好兆头。
毛苗记得自己之前明明也下过一次水,偷偷的在水里洗了一个澡。
那次为什么佘傒没有阻止她?
毛苗的为什么还没写,佘傒已经提前给了问题的答案,“这条河是女祭的居住地,与之相邻的河水交融的另一条河是女戚居住地。
她们是掌管这条两条河的巫师,谁要是胆敢未经允许私自入河,会被她们加以不敬畏巫师的名头降罚巫祸于你。
对那些不敬畏女祭与女戚的人施展巫术。
中了巫术的人,身体没有自控能力,像块石头一样沉入水底,躯体很有可能会永远留在水底,不见天日。”
“嗯?你确定?我之前也下过水。”毛苗上一次下水为什么没事?难不成是侥幸逃过一劫?
但毛苗之后每天也是经常去河边挑水,捕鱼之类的,两位巫师想要对她降罚巫祸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难道是她们看她这个人类太可怜,心软的放她一马。
佘傒吓疯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毛苗已经做过了一件后果不堪设想的大事情,“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应该就是你们困在白民国的陷阱里的那阵子,联系不上你,我去河里洗了一个澡。”事关她的生死大事,毛苗不敢有半点隐瞒,在地上老实交代的写道。
毛苗也不是故意要下水,每天只用一点点清水擦拭身体的清洁方式,她感觉她的皮肤表面都快搓出济公专属的‘伸腿瞪眼丸’来了,皮肤上全是她承受不起的‘厚重感’。
那天早上再去打水的时候,毛苗纵身一跃,跳进河里舒舒服服的洗了澡,把身上的泥垢用东北大姨的搓澡手法全搓洗干净。
洗完之后出来的毛苗,不仅是身体负重减轻,心里的负重也轻了不少。
毛苗身心被河水洗涤洁净,走起路来身轻如燕。
那天之后毛苗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身上臭气哄哄的流浪汉。
不会被自己身上时不时冒出的臭味臭到晕倒。
“完了,完了,全完了。”毛苗不会被臭晕倒,佘傒却是要被她的所作所为吓晕倒,毛苗居然去了河里洗澡。
做了对巫师女祭和女戚最不敬畏的三大件事的其中之一。
另外两件事分别是把河水当做大小便池,往河水里倾倒一切有害物质。
“你犯了巫师女祭和女戚制定的三大禁忌之一,她们肯定会死追着你不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着他们几个这边步入正轨,安全抵达轩辕丘,毛苗那边又出了问题。
毛苗不知道她们巫师的死追着不放是怎样一个状况,还是说她们给自己身上施下的巫术还没生效?
毛苗最近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常,“巫师对不敬畏她们的人不是应该当场惩罚吗?可是过了这么多天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你确定?”对啊,毛苗还活生生在说话,没有被巫师女祭和女戚拉到水里。
佘傒记起以前听来北斗六的相柳前辈说过,巫师是今日事今日毕,不会拖延的性格。
有仇当场报,有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处理,不会留着过夜。
按理说毛苗这种犯了三大禁忌的人更是要马上解决的对象,根本不会留着她好几天不管,甚至任由她每天去河边满地蹦哒。
难道是她们那几天外出不在家,没有发现毛苗的大不敬行为。
佘傒想不到毛苗没有当场被巫师女祭和女戚惩罚的具体的原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佘傒心里莫名不安,她不觉得在他们去到刑天之国之前,毛苗会是一直安全的。
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意外。
“你这几天还是先不要到处乱走了,谁知道她们那些巫师的想法,敌不动,我不动,你乖乖待在竹棚里,河边就不要去了。”虽然现在没发生,不代表之后不发生,佘傒嘱咐毛苗最近不要到处去,河边是千万不要去。
佘傒的话毛苗是听的,没有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嗯嗯,我哪里也不去。”
“佘傒姐姐,你说会不会那两位巫师也像刑天之国的人一样看不到我呢?”毛苗又想到一种可能性,急忙写给佘傒看。
“不可能。”佘傒斩钉截铁的否定了毛苗的想法,“巫师有双看穿伪装的一切的眼眸,比起火眼金睛也毫不逊色,她们不可能会看不见你。”
其实他们几个一开始还怀疑过刑天之国的人看不见毛苗的事情是假的。
是刑天之国的国人假装看不见,不想毛苗这个外来者过度恐慌做出一些过激行为在当地引发骚乱,从而发生流血事件,是一种既保护本地人又保护外来者的手段。
当然这只是他们几个的猜想,后来刑天之国的国人与毛苗一直相安无事,没发什么不好的事,他们几个就没再过多去纠结刑天之国的国人是否真的看不见的问题。
后面都差不多忘记这件事,毛苗再次提起他们才又想到这件之前一直有所怀疑的事。
“好吧,不是就不是吧,她们这么厉害,被抓到不是死翘翘吗,我还是回我的小竹棚里苟着保命。”毛苗写完这些字就站起来往回走。
准备离开这个充满危险的河边。
她快走到离河岸十米远的地方,一个大浪冲毛苗打过来。
背朝着河水走的毛苗没有看到,也没有感受到危机四伏,根本不知道她身后冲着她来的水浪就要将她包围。
“毛苗快跑!!!”等佘傒看到水浪来时已经晚了。
毛苗被猎人放出来的猎犬追击到,成了落进圈套的猎物。
听到佘傒声音时,水浪已将卷进毛苗水柱中包裹住。
毛苗在水柱中随着水浪一起回到河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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