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离了云舟,往北十几里地后,便把手一招,一道青光自袖中飞出,迎风一涨,倏尔化作两丈大小,遍体雷光隐隐的青鸢来。
他一脚踏上鸢背,只把法诀催动,立时化作一道青光飞了出去,比之他自家乘剑而遁也慢不了多少。
行了约莫一二个时辰,张显已是快要走出荡云山脉来到雪原地界了,他止住纸鸢,寻思着先找一落脚之地。
他四下看了一看,却在西南方向发现一汪湖泊,湖面波澜不兴,正中有一处小岛,此岛不大,前后左右不出千步,大半被水雾隐没,隐约可见灰黑交加的乱石,散乱堆积,一片荒凉之景。
张显稍作思量,写下一封符书传回。心念一转,便意图在此岛歇脚,随即往岛上飞去。
不出片刻,他便到了近前,只见他把五指一翻,信手夹了十道符箓出来,向前一抛,道了声:“疾!”
十道符箓如飞梭般向前飞去,到了深处,便在空中齐齐一爆,仿佛平地打了一个惊雷,轰轰声响中,原本浓浊的气雾立时被驱散了一大半,露出其中真容。
张显看了两眼,眼中有诧异之色流露,原来岛屿中心有块一金光闪闪的黄铜大石,高约数丈,被人凿开了一处门户,好似一处洞府般。
刚才那番响动,丝毫不见洞府之中有任何反应,像是荒废已久,连最基本的护持法阵也耗尽了灵机。
细细感应之下,洞中丝毫未有妖气传出,他想了一想,便迈步往里走去。
入得洞府中一看,发现这里大约是三丈大小的一座石室,四壁金光灿灿,明亮异常,室内布置简陋,除了一张石桌,一面蒲团外,便别无他物。
石桌之上还放置着一些血食,看去此地主人像是离开不久。
信步走了一圈,发现东南石壁上有一处隐蔽边门,不仔细看绝对不容易发现。他微微一笑,上前推门而入,只一进来,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
这座石室正中生长着一株郁郁青藤,藤上挺生着五片兰叶,上面结着一枚色如红玉、六寸来长的朱色葫芦。
张显心下正暗自寻思,那朱红葫芦却自发摇晃起来,忽听叭的一声,竟离茎而落,他连忙施法拿住,定睛一看,宝光外映,鲜艳非常,不由得暗自赞道:“好宝贝!”
他放出神念往里一探,只觉一股浊雾冲天而起,紧跟着便觉一股腥秽之气迎面扑来,心头立时烦恶欲呕,里间竟然充塞着茫茫妖气。
张显心下琢磨,这处洞府原本应是一位人族修士所留,后来不知为何被一妖物占了去,而这妖物想必是根器浅薄,从来不曾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后来金圣公召集众妖,此獠便也匆匆而去。
饶是以张显之见识,也不知这葫芦是何来历,竟能将洞中妖气尽数吞吸以化作资粮,时至今日,终于瓜熟蒂落。
他想了一想,眼中突有精光溢出。《千光破云剑诀》之上正好记载了一件颇为神异的法宝,名曰‘养剑葫芦’,炼成此物,可时时用来温养剑意,不仅能极大飞剑的杀伐之力,更可以分化离合,存储数道剑气于关键之时使用。
可以说,若能成功炼制出此宝,修炼《千光破云剑诀》的难度立时少了大半,而威力反而大幅度提升。
他哑然一笑,看了看已经根茎腐烂,仅剩五片兰叶的青藤,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想来是合该我得此宝。”
张显将葫芦和五片兰叶收入袖中,大步出了洞府,法力一提,便起了遁光往别处去了。
这处洞府虽无妖气,却多血食,极为不洁,令他不喜,准备另寻落脚之处。
同一时刻,伏龙谷内。
钱自行看着张显前不久传回的书信,脸上不禁一阵欣喜,对李黄振道:“李师兄,按张师兄信中所说,往前数百里未见到一头妖魔,不如即刻启程出发?”
李黄振想了一想,道:“也好。”谕令层层下传,众弟子纷纷出动。
就在这时,云天之上忽然袭过一阵阴风,只一转旋,露出一道飘飘荡荡,虚实不定的人影来。他看了看四周,那眼神之中,露出几许狡诈凶狠之色,自语道:“本座明明感应到是在此处,怎么如今又好像离这甚远?”
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再细细地感应了周围一翻,立时发现伏龙谷中那艘云舟,只阴阴一笑,身躯立时散做一阵无形阴风,向下一卷而去。
陈玉书立在云舟栏杆前,望着脚下云散云聚的渺渺之景,心头不知为何总是泛起阵阵不安之意,他仔细回想,并未察觉到任何疏漏之处,只好按捺下心绪,往自家房间走去。
他刚迈出数步,忽然间觉得胸口一疼,一阵阴风透体而过,随后眼神变得一片迷茫,整个人呆在了那处。
只一二息后,他双眼幽光一闪,竟又恢复了清明,只低低笑了一声,便转身往大殿之处走去。
钱自行正与李黄振二人稍作闲谈,突闻有童儿上前禀道:“陈师兄正在门外,说是有急事要与李师兄商量。”
李黄振看了眼钱自行,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陈玉书自门外走来,上前一个躬身,道:“二位师兄,方才师弟在外间发现了一宗异物,不敢擅专,特来请教。”
李黄振心头微讶,问道:“哦?是何物事?”
陈玉书自怀中拿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灵珠,毫芒外放,熹光点点,一眼看去便非是凡物。
李黄振捏起灵珠看了看,嘴里啧啧有声,又随手递给钱自行,钱自行把玩一二,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正欲开问询。
可就在这时,此珠突然一颤,绽出道道灵光,似无数针刺芒线,砭肌刺骨,且被此光一照,浑身气血翻腾,精气真元如决口一般,竟是自躯体飞逝出来,直往珠中灌入进去。
“不好!”
他大惊之下,急起法力,欲将之甩脱出去,可那珠子才离他手,倏地颤了颤,又喷出两团白雾,须臾涌了上来,不仅将他死死围住,连带着李黄振也包裹其中。
不过数个呼吸,二人便失去了知觉,被那阴风一卷,顿时化作一道道鲜红血气,身死道消。
陈玉书轻轻一笑,张嘴一吸,两团殷红血气立时吞入腹中,他脸色顿时红润起来,随即全身冒出道道红雾,慢慢弥漫开来。
这一切不过片刻功夫,云舟之上居然无一人察觉!
待那红雾散尽,露出一道人影来,这人样貌早已不复当时,一头红发随意披散,容颜稚嫩宛如少年,肌肤苍白,双眼一片冷意,一眼望去,只觉邪意盎然。
他闭上双眸,似在慢慢感应这具新鲜肉身,随后喃喃自语道:“不愧是道朴宗真传,鼎器灵明,根骨绝佳,这具肉身足够本座用上一段时间了。”
说完,他把手一挥,身后射出数道血芒,尖啸一声,须臾撞破门房,在云舟之上肆意杀戮,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不过盏茶功夫,云舟之上数十名弟子,不论修为高低,竟俱是化作一滩血肉烂泥。
红发少年皱了皱眉,伸手活动了下关节,暗忖道:“到底不是真身在此,本座十分本事用不出一二成来,罢了,只是用来寻找那物,想来也够用了。”
他思索一二,眼中射出了两道冷电,脚下无风生云,托着他直往北而去。
一处险峻山洞之中,张显正在升炉炼药,那五片兰叶不知为何,自离了根茎后居然开始飞速流失起药性来,不论他用何种办法都无法使其放缓,只好临时开炉,不求炼制成丹丸,熬成一碗灵液也不算得浪费。
只是此刻,他突觉心中没来由一阵惊悸,手上一颤,火头便未引准,炉火反冲上来,就闻一缕缕焦烂之味传入鼻端,知是这一炉丹药已是废了。
他不觉皱起眉头,非是为这炉丹药,而是方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是被什么绝世凶物盯上了。
修仙炼玄之人,全在攒簇五行,逆施造化,于杀机中求生气,在死关口运活法,一颗道心玲珑剔透,更别说张显剑心通明,此番警兆绝非空穴来风,冥冥之中定然有大凶险在等着他。
张显按定心神,起身细细思量起来,暗忖道:“难道是金圣公死灰复燃?不对,我亲眼见他金丹崩裂,纵算未死,也绝不敢来寻我晦气,莫非还有其他牵扯不成?”
思来想去,丝毫未有头绪,他失声一笑,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有生死恶兆,我也要杀出个朗朗坦途。”
他收起丹炉,也不再在静室中安坐,跃出洞府来到云端,只见白玉环山,遍地裹银,苍苍茫茫,巍然焕然,不由得心神皆畅,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往前行去有两刻之后,张显陡然心生感应,侧首观去,见青天中垂下一缕黑烬烟气,洋洋散开,漫出一股腥香之味,接着自里出来一人,红发稚颜,神情凶戾,浑身有幽气罩体。
这人看见张显,目光一接触,立时大笑起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物果然在你手上!”
张显见这人说得好像自己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物一般,不禁眉头一挑,细细的看了这人一眼,道:“尊驾何人?”
红发少年负手于后,森森一笑,对他之问置若未闻,反而厉声道:“交出那节指骨,本座可允你真灵转生而去,否则,嘿嘿……”
张显心下恍然,暗道:“原来此獠是为那物所来。”
他紧盯住这人脸孔,轻轻一笑,道:“我说为何,原来尊驾是为此物而来,我若是不交呢?”
说此话时,他自袖囊中摸了一枚剑符出来,暗暗藏在袖中。
在张显感应之中,此人修为应该在灵真后期左右,不过气息极为斑杂晦涩,像是一团浓雾厚云一般,丝毫看不清具体底细来。
红发少年面色一沉,咧嘴一笑,喝道:“如此,那便纳命来吧。”
他大喝一声,立时搅动周遭灵机,一枚血珠自张显身后浮现,化作一道血芒,朝张显后脑打去。
张显早就暗暗戒备,心头丝毫不慌,袖中剑符立时催发,一道明艳剑气迎风斩出,带起一抹璀璨流光,抢在那血芒前面,遥遥与其一碰,喀喇一声,仿佛金裂玉碎,剑光散落,血芒也是被挡开了去。
红发少年微微讶然,他这枚血珠虽说只是草草练就,但也绝非凡物,乃是他以云舟上的众多弟子以及谷中妖修精血骨肉炼成,不仅威力惊人,更是污秽无比,一招不慎,便能让对手吃个大亏。
张显以一枚剑符化解了此招,倒是让他高看了一眼,不过依旧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红发少年脚下猛地一踱,天上忽而一暗,忽有倾盆大雨般泼洒而下。
张显抬首一瞧,却见那并非雨水,尽是银光烁烁,寒芒刺目,萧萧肃杀的无尽刀兵。
他神色不变,背后升腾起三柄剑光,屈指一弹,便齐齐迎了上去,一阵霹雳爆响,金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就把落下飞刀齐齐打散,重还为一片煞气。
张显笑了一笑,道:“尊驾这点手段,可无法让贫道拱手相让。”
听闻此言,红发少年脸色立时阴沉如水,他自持身份,几招之内没能拿下小辈已是脸上无光,如今又遭小觑,杀心再难抑制。
他凶目一扫,发出一声呼啸,不再分神维持这具躯壳,浑身煞气涌动,脸上血肉崩裂瓦解,森然可怖,随着他肉身散去,一身气息立时暴涨,灵潮涌动,阴风阵阵,居然与当时的金圣公不遑多让。
只见这黑影一个晃动,立时扑在张显面前,杀气如冰,几欲凝成实质。
张显神色一凛,宝剑在手,看也不看,力劈而下,森冷剑气带着磅礴火光,却是斩了个空,他心头暗道不好,急忙祭出蟠螭冥玉宝灯,火光一闪,照亮三丈方圆。
嗤嗤之声不绝于耳,腥臭之味充斥口鼻,灯焰仅坚持了几个呼吸,立时化作黄豆大小,眼看便要散去了。
不过得益于此,张显也有了喘息之机,他大喝一声,七道剑光环身左右,宛如一个剑气金球一般,冲开漫天黑雾,立在一处山巅之上。
黑影森森一笑,好似指甲摩擦白骨,令人心烦意乱,他卷起一道阴煞,飞身上天,屈指向下一拿,一只黝黑大手瞬间呈现,径直向张显落脚之地拍下。
劲气四射,罡风乱卷,张显像是陷入一汪泥沼之中,压力大增,竟是举步维艰,挪不动身形,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掌拍下。
张显脸色不由得一变,知是到了危机时刻,顾不得其他,合身入剑,全力运转玄功,一道剑光如陨星坠落,大日落海,堂皇之极,犀利之极,霎时间照亮了漫天黑云,一往无前,直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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