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叶看着眼前的秋山,转头看向周围,却没有半点罗湫的影子。
找寻半天,叶漓转回头,他又说:“以及,我想问你罗湫现在在哪里,他不应该是跟着你的吗?”
“跟着我?”
秋山反问,随即摇头摊手:“怎么会跟着我呢?我们两个的躯体已经化为烟尘,而除了躯体,他凭借魂魄根本不可能找到我。”
“他找不到你?”
“是啊。”
叶漓心中有一个不好的结果。
秋山关注着叶漓的神情,见此,忍不住笑出声。
“等等,你不会觉得离开那具人类的躯体,凭借他一个凡人,能找到我的踪迹?”
说完,他好似发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道:“不是你说让他一直待在那个地方,所以他现在也一直待在那里。这不好吗?多好,他能有一个归属。况且那个地方刚好处于三次灵脉交界处,他能一直维持魂体状,一直停留在你们离开时的记忆。”
秋山说的这句话在理,但落在罗湫身上,让叶漓认为自己当初抉择是错的。
是了。
这里灵脉混乱,磁场强弱明显,怎么可能不出现混乱的空间呢?
何况进入的修仙者,难免不会释放空间内法术。在他们死去之后,空间由于周遭气场挤压的原因,会一直移动,挤压出分层的空间节点也不一定。
那么,方垣骗他的原因,就是想要支开他去另外一处不知名的空间内找寻什么?
这种问题没有任何头绪,单靠几句话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漓胸口烦闷,他皱眉,说:“躯体已经献祭成功,你为何还在这里,没有回到想要回去的地方。”
秋山笑笑。
“我其实已经回去过了。”
“回去过?”
“对。”
叶漓思索这几天以来没什么动静的天境,和他们一直所看见的没什么两样。所以叶漓不由得好奇,秋山是如何跨越空间,时间回到故乡的?
他很困惑,问他:“你怎么回去的?你不是献祭了罗湫的……你的身体吗?但天境没什么异象。”
“异象?要异象做什么?”
秋山被叶漓这句话搞得有些莫名,但转念又联想到沈雾年搞的那些大动静,立马明白叶漓话中的含义。
“我只不过想要回去看看,我又没有沈雾年或者你们那样的能力。我的那些大话就是说说而已,旁人听听就算了,你们倒真信。”
叶漓:“你方才不是说你回去了吗?”
“对啊。”
秋山点头,随后摊开双臂,展示自己周围的环境,说:“天境最不缺就是空间和幻境了,我自然也是利用这一点完成我的心愿。”
“利用这一点,进入自己记忆中的画面,也就是曾经的故乡。”
叶漓瞬间了然,补全他未说完的话。
秋山笑道:“正是这样。”
叶漓又问:“那为何非要人类的躯壳?凭你自己来这里,不也能完成?你说一句献祭,我还以为要让天境发生什么大事。”
秋山扯了扯自己身上半透明的身躯,说:“如你所见,我现在和罗湫一样都是魂体。魂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幻象属于一种东西。所以单我一个进不去幻境,只能将记忆封存在躯体大脑的深处,让我带着躯体进入幻境。”
说完,他撇撇嘴,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哭丧着脸道:“罗湫记忆本就在躯体内占大成,我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自己故乡的实景。”
他说得轻松,但却透着对于现状的认命与无奈。
回不去的故乡,容不下的家园。
叶漓想起周文嘱托自己,在这次结束之后,将他送回以往的故乡。
不知他现在和袁谨在丰都怎么样了,等离开这里就折返去丰都。一来查看他现在的状况,二来去询问被莫名附身的姜初如何。
还有落竹。
在幻境一次过后,叶漓隐约觉得她已经恢复记忆。虽神情举止与先前没什么区别,对于事物的认知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不同观点。
他不知落竹选择这样做的原因,更不知其背后的善与恶。
所以这些事情,得有个结束的时间。
叶漓沉思良久,随后抬眸,说:“那你要一直呆在这里?”
“不是我一直要待在这里,而是我只能留下。”
秋山点头,陈诉这些事情时,脸上没什么起伏较大的情绪。
“算起来近百余年,我对不起和我同躯体这么多年的罗湫。我将他引到这边来,随后将他困在这里,我也该遭报应。”
他微笑着,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或真或假的敷衍,他说:“我当初进入母亲的怀中,本是想利用她身体的养分滋养我的伤势,但没想到一待就是一年,几乎要将她老人家的身体给吸光。大概老天看不下去我的混账举动,让躯体自我滋生出一个完整的人类灵魂。而灵魂一出现,我的存在就更加变得不合适,更像是一个寄生在他躯体内的虫子。”
他说完,回想起那段自己装疯卖傻的经历,自觉惭愧。
“她离世我都未曾出来,倒是罗湫哭得撕心裂肺。”
叶漓沉默半响,说:“罗湫的那个地方,还能找到吗?”
秋山摇头。
“就像是大地融合缝隙,他的时间是缓慢得接近静止。他会一直停留在那里,等你们回去找他。不知多少个春秋过去,他聪明,兴许能发现自己出不去。但时间会消磨一切,世界也会发现以魂体一直存在的他,然后消失。”
叶漓扯开嘴角,想起当初自己都未曾回头去看一眼。
“看来还真是最后一面。”
秋山指了指自己,道:“我也一样,你离开这里之后,我也会一直困在这个空间内,直到我的记忆消失,魂体被分解。”
“你知道自己能做到的结果是那样微小,甚至时间短暂,为何还要拼上性命去实现呢?”叶漓说。
秋山:“可能我犟吧,多年以来,不知多少个春秋,故乡是什么样子都快变得模糊。但故乡已经消失,故人早已不在。不依靠此等幻象短暂补全内心的贪欲,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撑到如今。”
叶漓抬眸看着站在阳光下的秋山,眼前恍惚一瞬。在光影的混乱下,秋山的脸庞渐渐模糊,甚至叶漓忽然觉得他的面容很是熟悉,熟悉到叶漓忍不住想要询问。
“你是什么妖?”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妖,但自我有意识开始,人们便把我们这些奇怪形态,也奇怪能力的东西叫做妖。久而久之,我也把自己当做妖类了。”
叶漓不知自己胸腔内有什么情绪在激动,甚至他不明白这种情绪的来源。他只能在马上到来的离别前,尽量去询问自己想要的那些答案。
“你存在了多久?”
问出口的一瞬间,叶漓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问的这是个什么问题?
但眼前的秋山却认真思索他的问题,让叶漓困惑的心理又死灰复燃。
秋山低垂着头过了好久好久,终于才像是想起来。但在猛的抬头瞬间,原本稍显浑浊的瞳孔却骤然变了颜色。
他转过头来,动作僵硬的转头看向叶漓,眼角流下两行刺眼的红泪。
张口。
没有声音。
“你说什么?”叶漓问。
他没有得到回复。
叶漓迈步向前,急切的想要听到他的回答。
但秋山刚刚说完一个字,魂体猛的炸开,变成一堆光点,就这样灰飞烟灭在叶漓的面前。
叶漓伸出的手臂停留在半空中,神情呆滞的看着眼前消失的光点。
为什么?
画面再度转换。
转换得叶漓愤怒。
像是有人在操控一般。
这一次,他来到了神殿。
殿中无人,位居上首的,是一位容貌清秀,气质出尘的女子。
她一袭神服端坐上位,两手交叠于怀中。在看见叶漓出现的那一刻起,原先柔和温润的面容变了神色,尽显愁容。
叶漓却在看清上面坐着那人的面容时,瞳孔骤缩。
这个女人,就是叶漓一直在幻境中所看见的人。
叶漓凭借先前的幻象画面,认为这女子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被迫得到那般结局。但当看见眼前这一幕时,他不震惊是假的。
一般而言,能坐在那里的只有一位,也只能有一位。
现在她的出现,又意味着之前的一些事情被打破认知。
叶漓一直以来的记忆,他印象中的那位才是宇宙洪荒,千古以来唯一的神主。
她会死?
她也会更迭?
叶漓反问自己的时候,以往的记忆再一遍遍的否定这件事的可信性。
那之前与现在出现的这些明显能串联起来的画面,又是严枫安捏造出来,属于叶漓记忆之外,不存在的画面吗?
在叶漓呆站在原地脑子一团乱的时候,上位的女人在两人长时间的寂静中开口。只是这一次,她说话的语气不似从前那般温婉。
“扶桑,莫要再争辩无意义的事。”
似乎是为了让叶漓将话给听进去,她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同于平常的严厉与生硬。
以及,即使只是看着幻象的叶漓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来自于她这个身份带来的压迫感。
他意识有些迟钝,在还未反应过来时,叶漓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是气愤。
“为何?这位置本就是您的。他们栽赃陷害,斩杀神使,还将前几日世界泯灭的原因归咎到我们身上。您为何要忍让,为何不与之对抗?”
她轻轻摇头,眼眸下是一片平静无波澜,道:“你们没有过错,我不会承认。但其他的我道不清楚,更别说去争辩对与错。”
“难道就这样过去,让他们在这里肆意妄为吗?”
叶漓现在进入这个身体,观察这人与这位女子的对话,但两者之间的情感没有一丝一毫传递进他的感受内。
他像亲临者,又像旁观者。
两人之间的对话围绕离合开启,在叙述他们这几天发生的不公平待遇。
叶漓听着,没有任何感触。
或者应该说,这段即使是他曾经的记忆,但当神躯被重塑,记忆被抹除,就真的是另外一个人的经历了。
然后在出现这个感悟之后,眼前的画面又一次跳转。
这一次,他没有以任何身份进入画面,而是直接站在一个固定角度,看画面轮转,看四季更迭。
很奇怪的是,画面的场景变换了几十个毁灭,复苏。
画面内的世界似乎在某一个时间段,会陷入一场不可避免,声势浩大的毁灭。随后万物销迹,残骸被时间吞噬消散。岁月骤然穿梭,一切又回到人刚刚诞生的时间,以此,继续诞生新的一轮生命。
这些画面内没有固定的人物,人们在变换的画面内可能就一个瞬间,便由幼儿变为垂垂老矣。
一个瞬间,就是这些人劳苦一生的命运,快得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改变。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万物消迹之后,画面逐渐变成灰色,然后画面也随之消失。
画面消失成点点星光,在叶漓的目光下逐渐合并。随后,他怀中的石块自己跑了出来,悬浮在他面前的半空。
光芒与石块相结合,上面断裂的纹路被一点点修复。直至原本断裂的石块融合成一个完整的,半透明的琉璃物体。
光芒散去,它自己飞回叶漓的手掌心。
这么长时间以来,叶漓总算是看清楚它上面的纹路。
那些纹路密密麻麻,巴掌大小的琉璃上刻着一行行,文字。
很可惜,叶漓试着去破译文字的含义,但他不知这是哪个世界的文字。
低头思索间,方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正前方。抱着双臂悬空而坐,面无表情的看着从刚才到现在,叶漓脸上所有的表情。
方垣手中紧握着什么,但当叶漓发现方垣之后,他的手臂自然垂下,手中没有任何东西。
“我当藏着什么宝物,难为我这样费心想套出你的东西。”
叶漓握紧手中的琉璃,对方垣说:“你知道我在寻找自己的记忆?”
“这需要找?你脸上都快写上求知欲几个字了。”
方垣好似听到什么大笑话一样,摊手耸肩,一脸无畏。
叶漓沉默片刻,想起接连几次看见的女人,以及一次比一次令人感到惊讶的身份。
过良久,他开口:“你方才说你是想套出我的东西,那这段时间的这些画面,都是你自己编纂的假画面?”
叶漓觉得自己说得挺正经的,但不知为何,在听完叶漓的话之后,方垣笑出声。
“看来我的技术不错。”
“什么意思?”叶漓不解。
方垣站直身子,笑得一脸痞样,说:“当然是……重塑神躯,抹去灵魂与记忆这件事啊。”
叶漓看着他不达眼底的笑意,就知道这人在扯幌子。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叶漓他对这人没有一点信任,生怕下一秒他就说出什么不做人的话来。
见叶漓的神情多有警惕,方垣稍稍收敛了嘴角弯折的弧度。
“你看看,对于一段事件没感情没记忆,那不就是别人的故事?所以不用防着我,我只是想替你消除世界,毁掉让你感到烦躁的物件。”
说完,方垣停顿一瞬,瞟了眼叶漓藏在手中的东西,又道:“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扶桑并不会陷进人类的多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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