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叶前辈。”
张逸叹息着说出这番话。
“我想明白了,我活不活不重要,只望各位莫要在日后再找玉诀的麻烦了。现如今,那里只剩一群半大孩子,及连大境界都未突破的少年。”
张逸情况的确不太好,眼睛的一些液体因为他的动静又流进了喉咙里,听起来又显得沙哑。
“掌门临出门前告诫于我和众位师兄弟,此次过后,玉诀便会隐姓埋名,彻底与然后仙门打交道。”
“林雀……”说到林雀,张逸没法强迫自己不去想,哽咽,嗓子更加难听:“白长老将她带回天玄之后,请留她一条活路。她失忆了,对于你们的事情一概不知。”
说完这些话,张逸仿佛泄去了全身都气力,脑袋无力的躺在一边。
良久,众人都没有说话。可能因为各自都有难以开口的原因,也可能张逸的这番话,能概括很多东西。
然后这样的静默,被叶漓恍如无情商一般的打破。
“历练还有五天时间。”叶漓眯笑着,和蔼可亲的模样,一字一句陈述着众人的死亡倒计时。“大家可以分散各处,继续你们的历练。”
虽说是对众人说的,但玉诀剩余的活人已经被送走,青御的几人全在这里了,天玄那边更不用说,全是一群被腐蚀内里的空窟。
落竹眼角微红,想上前问问眼前这个明明熟悉,却感觉无比陌生的师兄,究竟为何要这样。
但她刚刚踏出一步,就被容姚拉住了。容姚对她摆头,落竹一愣,两人眼神对视,似在利用谜语说些什么。
这边白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上前两步,“叶前辈说的甚是有理,各位,散开来吧。”
他一句话落,天玄的弟子浑身一激灵,眼睛又恢复了清明。沈浅迷茫了看了看四周,然后就注意到了地上被捆仙绳紧紧锁住的许子晟。
“师兄!你怎么了?”
沈浅想解开捆仙绳,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正抬头想求助白川或者莫楠,两人像是有预感,朝她走了过来。
“小浅,你大师兄以下犯上,现已被我们捆住。我们要将他带回天玄,等待掌门师兄的处理。”
许子晟若不被他所入身,这人拥有这样潜力的强大能力,算得上同龄人顶天之子。若是为他们所用,如今也不用这样与叶漓这些人在这里虚与委蛇。直接将他弄成空壳,也不用残留些魂体稳固住体内灵气运转。
于是白川乱杜撰了些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安在许子晟身上。而地上的许子晟听到这些话,抬起满眼红肿的双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都杀了……
人类害怕的极限,是愤怒。
被叶漓两次威慑,待在许子晟脑子里的青苑依旧不打算安分,借着许子晟的目光,她在自己的小空间内翻找着什么,似乎准备干什么大事……
“白长老,父亲他有自己的想法,不代表所有人都得为当年之事所丧命。”沈浅更加坚决的护着许子晟,眼神中闪烁着明亮无比的光芒。
“我不知你们是如何同意父亲他的想法,但若你们真的那样做,便得做好死后遭人唾弃,万人辱骂之态!”
沈浅虽脑袋里面没有刚才那段时间的记忆,但她清楚许子晟这人的品行。哪怕性情大变,亦不是随意胡来,以下犯上欺辱长老之人。
再加上白川似乎是忘了,她与许子貌似知晓了一些沈雾年干的那些事,虽然模糊,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叶漓靠着金尾叶都查不到许子晟他们这两天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再次感觉到许子晟的存在,是林雀刚刚破音,穿透整片丛林之时。
叶漓沉思,盘算着这一路以来自己没有查到,找不到,看不清的事态,开始纠结严枫安是否真的没有参与这些事情。
如果参与了,他是想做什么?
打算一手摧毁这个世界?
为什么?
叶漓可是现在都记得他当初找到自己,兴致勃勃的跟自己介绍并分享,邀请,进入世界的请求。
严枫安这期间经历了什么?
打算自残?
叶漓想不明白。
他这边自顾自的想着这些事,而沈浅那边都快打起来了。白川话里话外有意借以沈雾年之名,压制沈浅现如今一心选择许子晟的决心,语气里带着愤怒与威慑。
但这些对生活在沈雾年身边的沈浅来说,话里话外威胁两字太过明显,所以并没有什么用。
但叶漓远远的看他们两个的架势,白川貌似没有成功。旁边那些同意一脑袋懵逼的师弟们也选择相信了许子晟,相信沈浅,也都有一嘴没一嘴的劝说。
白川气急了,怒道:“都反了是吗?危害门派之徒也敢留!我看你们都不忘了自己修炼的初衷了吗?”
他不愧是白川,把pua说得这样理直气壮,把道德绑架说的跟人生讲师一般。更何况,前面那些话本来就是他信口胡诌的,说着说着,他自己貌似还在心底存下来了这些话,现在还自己当真了。
两人貌似都没有搞清现在的局势,莫楠唱起红脸,上前说:“你们也都发现了吧,自半年以前潭渊回来之时,许子晟不仅行为怪异,且所作所为大家都有目共睹。将宝阁之物肆意贩卖不说,平时一言一行,更是可以用不可理喻来形容。”
莫楠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大家明显犹豫的眼神,心中一喜,然后直接冲着各位丢出一张大牌:“掌门当初称许子晟没事,亦只是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罢了。而你们眼前的这人,早已不是你们的大师兄,而是被一个孤魂野鬼上身的小人。”
“什么?!”
“他不是……”
“对啊,之前那些事情,都不是大师兄会做的,我还以为潭渊有吞噬人心智的事情……”
“那他怎么还陪我们演?难道他有什么目的吗?”
“怎么会这样,那原来的大师兄真的已经身亡于谭渊了吗……”
“不管怎么样,好像都不该留着他了吧,他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还是回去让掌门将他驱逐出体罢,再给大师兄好好的安葬,让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众人窃窃私语,声音不算大,却也足够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许子晟依旧保持那样的姿势,恶狠狠的望着眼前宛如恶鬼的两人。而原本抱着许子晟的沈浅明显浑身一僵,泪水都停留在了眼眶,将落未落,一脸茫然。
她其实猜到过,但当真相明明白白摆在你的面前,让你不得不去承认这样的事实。
然后不等她犹豫自己的决定,许子晟就开口了:“放开我吧……沈姑娘。”
他没有任何解释,这一句话也变相承认了他的确并非原来的许子晟。
众人哗然。
叶漓看着这样的戏份,不禁咋舌。
这样震惊的消息说出来,看来他送回去的事不能耽搁了。
不过……
叶漓看着这些人,觉得可能还需要一个契机。
许子晟不会马上被带回去,因为他对白川他们来说,还有很大的用处。而事情的发展可能还得要个两天时间,地底结界的酝踉还在进行中,至少得到历练结束的倒数第二天。
如果叶漓没猜错的话,届时,为确保万无一失,沈雾年可能得亲自过来看看,他一手策划了几百年的成果。
叶漓思索,自己当然欢迎这个老朋友,所以也得为他的到来备一份大礼。
他们的纠纷终究停下来了,但此时已经是晚间,众人便各自为一队,在湖边支起火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张逸被天玄唯一一个还活着的药师治疗去了,虽不能让其长出手脚,但也能让他的伤口快些长出皮肉,不再动不动伤口就因为小小的一个动作而导致崩裂。
而他的眼部,由于白川下手太重,眼球已经被将近砍成了两半,怎样也恢复不了了。那药师说,他的能力有限,只能将张逸的眼睛挖去,然后再用药在眼睛内部形成一层薄皮避免污染,看起来也不会太渗人。
至于徐徽的尸体,被叶漓让严枫安将其送回来玉诀,让他们自己人处理安葬一事。毕竟徐掌门终究还是徐掌门,被抛弃在这荒郊野外,实在不好。
宋锦很出乎叶漓的意料之外,他什么都没有问李柏,李柏本就亏心,这下更是不打算自己先开口。两人跟俩二愣子似的对坐,都默契的注视着火堆。
叶漓想说,其实李柏不用这样愧疚,反正青御掌门都是天玄那边的。
另外那边,青苑那豌豆大的脑袋又不知道跟许子晟说了什么,他打击似乎很大,坐在湖边远离众人。他身上依旧绑着绳子,但他再也没有挣扎过,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湖面上月光的倒影。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显得那样孤寂。
另一边的沈浅看到这一幕其实想过去,但刚起身,就被师弟几个连忙拉着,一脸避讳的说了些什么。沈浅听到之后脸色苍白,却也不再起身,而是安安静静的坐下来了。
容姚落竹两个跟着叶漓他们搭了个火堆,围坐在一起。
不过最令叶漓佩服,是从头到尾一副无关他事的严枫安。
下午的时候这边闹得那样热闹,严枫安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还带了几个红薯。叶漓看着那些红薯,喉咙一哑,觉得自己格外的心虚。
“师兄,给。”
严枫安递过来了一支木棍,木棍上烤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红薯。
之前叶漓心虚不敢拿,这会儿烤好了之后,某人就直接递了过来。叶漓低头看了看红薯,然后抬头看向严枫安,一言难尽的表情。
?
“师兄,怎么了吗?”
严枫安笑的依旧。
好家伙。
好家伙。
“枫安看到了什么?”叶漓脸色平常都接过红薯,漫不经心的剥着什么烤黑的外皮,这样问道。
“嗯,师兄想锄地。”
“……”
牛。
叶漓不信他当时没看到地上的那个,带着汹涌不断宛如鲜血的水洼。
落竹容姚对视,看着两人关系相处依然像往常一样,不解其意。这样笑的如沐春风的青年,仿佛跟下午那个笑里含刀,下手不留情的叶漓不是同一个人。
夜里声音都变得清晰,木料燃烧的霹雳吧啦的声音,周边那些人谈论的声音,以及旁边人的叹息声。
落竹试探性的开口:“师兄,你……你下午那是……”
做什么。
落竹终究不敢质问。
叶漓脸不红,心不跳说:“与同道中人谈笑风生。”
好一个“谈笑风生”。
容姚表情有些严肃:“叶漓,你真的与天玄勾结一气了?”
说实话,容姚是不信的,她不信叶漓像画本里说的一样,被长此以往的时间改变了心性。
可当所有的质疑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容姚看到了下午那一幕,即使再怎么不信,也很想问问叶漓真实的想法。哪怕叶漓说他有苦衷,哪怕说是为了青御,为了其他无辜的人,为了这样的大义,容姚以后都不会再提起关于如今的任何一句。
她与落竹都快忘了,自己是担忧叶漓他们的安危才离开青御到达了这里。而如今,所有的状况都在向她们两个展示,那上面所述的安危,恐怕其中缘由,也有叶漓的一份。
然后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叶漓摇摇头,说:“师姐,你不应该带落竹出来的。”
他避开了容姚所有的猜想。
容姚情绪逐渐激动,就差站起来指着叶漓了,“……叶漓你!”
“师兄,要不我们回去吧。”落竹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和叶漓妥协。可落竹却没有看到叶漓做出任何动作,她只能偏头看向严枫安。
严枫安这个人从被叶漓捡回来开始,对谁都是一副样子,不露出喜怒,仿佛没有情感。
当初师父看到严枫安时端详了他许久,叹息过后,只落下了一句“无灵无魂”。
如今的严枫安,哪怕经过了三百年,对待出叶漓以外的人,一如往昔。面对落竹的目光,眼眸下垂,不紧不慢的接着自己的动作。
“严师兄你要不和大师兄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落竹接近哀求的语气说道。
或许是来自于仙器对于危险的一种感知,落竹觉得再不离开这里,可能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而现在所能看见的景象,亦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期预兆而已。
叶漓摸了摸落竹的头,多年不曾这样做,落竹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眼眶就开始积攒泪水。
“师兄……”
“落竹,和容师姐回去吧。”叶漓收回手,轻声开口说。
眼泪将落未落,情绪都还没上头。落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硬生生又将眼泪憋回去了。然后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跟先前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师妹仿佛是两个人。
“要回去一起回去!我们两个回去算什么啊!”落竹愤怒的喊道:“我要是不同意,你是不是就像对待玉诀门弟子那般,直接一句话不说便将我与容师姐一同送回青御!叶漓你还是不是个玩意!”
叶漓见情感牌打不了,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然后拧眉瞪眼的,像个凶狠的大师兄模样说:“落竹,你直呼师兄名字,可还知礼数?”
落竹气得更上头,直接站了起来,指着他骂道:“姓叶的!你不回去!我就烧了你的沐阳峰!我把你后山的那些菜田瓜果都给你拔了!满山的灵宝药草都给你挥霍卖山脚去!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然后给你一巴掌!”
落竹不愧是叶漓待在身边的,这撒泼脾气,可是叶漓想做都不敢做的。
而她的这些话,也引得旁边几圈的人都不自觉的向这边看了过来,面带疑惑。甚至这些人当中,还有许子晟。
叶漓觉得愧疚,打扰了他eo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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