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姜初送回公主府之后,叶漓正准备转身就走,哪知姜初从背后喊住了他。
“等等……叶公子!”
“怎么了姜姑娘?”叶漓被她喊住,转过身来,轻声说。
姜初刚才导致的情绪激动,现在胸口都那股沉闷的感觉依旧存在。见前面的男人回头,姜初两只手在怀中攥紧,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位芫月姑娘……一定是位很好很好的人吧?”
叶漓饶是没料到姜初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站在原地愣了一瞬。在这一瞬的时间里,昏黄的烛灯下,往日的情景与今日重叠,他竟也将姜初看成了之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
但这种错觉仅仅存在了很短的时间,叶漓转过头。
“姜姑娘为何要如此询问?”
“因为……”
姜初将自己的头一直往下埋,这两个字都显得格外小声。闷了很久之后才又缓缓道:“若是真心想要旁人的命,或是想要周庭桉的命,应该早就杀到京城去了。但她有了能力之后,并未选择这样做,而是为了隔绝有无辜人牵连进来直接封闭了村庄的周边。所以我想,她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即使被背叛,也没有打算让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当初的详情叶漓脑海内这时有些恍惚,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时的情节。
“……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说到这里,叶漓沉默了一瞬,临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站在原地似有些局促意味,良久顿了顿,转而看向姜初,说:“公主如若日后有缘再见,叶某一定会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便不做停留,直接于原地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亦真亦假,当事人都不在了,谈及善良与否又说给谁听呢?给自己当初的决定做一个借口吗?
叶漓返回的时间接近黎明,太早,店小二还没有开门。于是叶漓瞥了眼上面几楼窗户的位置,微弯小腿,随后一个箭步噌的上了二楼。
他其实在上来之前,有根据楼层以及里面的视角方向估摸了一下之前定住的房间。所以确定的那一刻,就直接打开窗户大大咧咧的迈腿进去了,根本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就当叶漓关完窗户转身,就和一个正在穿衣服的男人面对面。
“……”
“……”
男人好像刚刚起床,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眉宇间还带着烦闷的躁意。半裸着上半身,脖子上面佩戴了一条褐色纹路,悬挂着瓶装物体的饰品。
他正拿起内衣穿了一半,就看见身着白衫的叶漓大大方方,极其自然的打开窗户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
男人的身份应该很高,身上那股不凡的气质,以及面对叶漓的话语里满是敌意。而且叶漓还瞥见这人不做掩饰的将手拿到了床边放剑的位置,握住了刀柄,马上准备拔出来。
这莫不是把他当成刺客了?
眼见眼前的男人有了杀意,叶漓马上道:“公子休怪,我只是走错了房间。”
说完,就准备打开窗户离开。
那男人明显不相信叶漓的说辞,猛地拔起长剑就冲叶漓走了过去。
“铮——”
男人剑挥出去的一瞬间,叶漓将自己的配剑幻化出来,抵挡住了他的攻击。
“公子,你……”
叶漓正欲说些什么解释解释,哪知眼前的男人仅仅看见叶漓凭空变化出剑,马上一个回旋站在了离他较远的位置。随后站在不远处看着叶漓手里的剑阴沉着一张脸,将手中的剑柄握得也越发用力。
“又是一个修仙的。”
他咬牙发出的喃喃让叶漓有些懵逼,见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剑,于是自己也拿起来看了一眼。看来看去,确定手里的只是一把寻常的仙剑便没有再多想些什么。
叶漓将长剑重新消散于手掌心,对眼前的男人作揖道:“不知公子意思,但我的的确确是走错了房间。我师弟的房间就在这边,可能是外面看的不清楚,才叨扰公子,实在抱歉。”
“……滚。”
男人挤出牙缝里的字句,侧过脸不去看他。
这态度让叶漓更加好奇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他的模样,好似格外厌恶修仙者。
叶漓不着痕迹的迅速看了眼他的衣着以及剑柄的纹理,微微一惊,心下了然。
不过这个人既然说了,原本还打算走窗户的叶漓便直接从大门开门离开了。毕竟都从他这里讨骂了,还憋憋屈屈的走窗户就显得过于卑微了。
他离开之后,浑身紧绷的男人才算是缓过来了一口气。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瘫坐在床边,刚才拿着剑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修仙的……
又是修仙的……
为什么……
为什么就算是来到了南边,都还能看见这群修仙的?
为什么阴魂不散?
男人紧握住自己脖子上佩戴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半哭半笑,很是伤情,浑身颤抖不已。坐在床边尽力蜷缩住自己的身躯,忍不住的低声呢喃,语气里添杂着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这边,睡到半梦半醒间的罗湫听到声响声响醒过来,起床就看见叶漓正坐在桌子边喝茶。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眉间微蹙,似乎正为了什么事情而忧愁。
“大师兄你事情忙完了?”
“嗯。”
叶漓轻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
罗湫起床穿衣服,眼下快接近寒冬,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听到这一句回音,正在穿衣服的罗湫往后看了一眼,见叶漓还是坐在那里,眼眸低垂,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封闭的窗户。看着窗外只有微弱的光芒透进来,想来现在应该刚到寅时,外面的天还没有亮。而此时的房间里面只有地上结界发出的阵阵光芒,除此以外,房里的边边角角看不清模样。
见此,罗湫继续转身穿衣服,还从储物袋里多拿了一件外衣,一边拿一边开口:“大师兄,是刚办完的那件事很麻烦吗?”
“倒也不算麻烦,只是后续有些棘手。”
“妖物很难除吗?”
“你大师兄我自然除得快。”
“往日除妖不见大师兄如此,如今大师兄这样愁容,是雇主很难缠吗?”
“……你怎么穿那么慢?”
罗湫背对着叶漓,见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浑身不由得冒起鸡皮疙瘩。
转身对着叶漓,罗湫看了眼他身处的位置,刚好是结界的外围。
沉默良久,罗湫轻声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温和的。
“大师兄既然回来了,不如将这法阵取消了吧?毕竟一直维持也是消耗你自身的力量。”
叶漓很是平淡的看了眼,随后对罗湫道:“我的能力高于你,这一点点的灵气消耗对我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况且我昨天不是说了吗,你走出来它自己就会消失的。”
“……是吗?可后面大师兄又利用暗语给我传了一段话,不知大师兄如今记不记得?”
罗湫穿好外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漓半边身子隐秘于黑暗中,并不回答罗湫的这句话。
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突然,刚才还坐在椅子上的叶漓身形突然变大了数倍,面部也越发狰狞,双手双脚猛地涨大。眨眼功夫,刚才还端坐优雅的男人,已经变成了只比这半边房间还要巨大的怪物。一条条暗红色的纹路遍布全身上下,肿胀的皮肉宛如马上要炸开一般。
“嗷!!!!”
罗湫瞪着眼前变化的妖物,往后退开一步。之前的受伤,他现在身上的灵气只能勉强打一只鬼类,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只能选择在这个结界内。
但他没想到,就在那只怪物气急败坏正准备攻击法阵的时候,一个玄衣大氅的男人出现在法阵的面前。男人对于这个怪物似乎很不耐烦,轻啧一声,手上飞快捏出一个法诀,还不等罗湫看清楚那是什么法诀,妖物就已经被打得倒地。
它太过庞大,倒地的时候将这楼板都震了震。
“吱呀——”
真正的叶漓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
叶漓走出去。
叶漓走进来。
“……”
男人:“?”
见自己开门的位置的确是没错,才站在外面探头往里面看了眼。要不是看见站在床边面色不太好的罗湫,叶漓下一秒以为自己又开错门了。
倒地的妖怪,装逼的男人,懵逼的罗湫,完好无损的法阵。就这种情况也不用问什么,眼前这多清晰的一幕,叶漓便径直往罗湫走了过去。
随着叶漓走过来,前面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也随即转过头。在地上法阵光芒的照射下,男人俊秀的眉眼逐渐清晰,罗湫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惊艳变为震惊。
“你……”
待到罗湫看清了前面男人的脸,双目瞪得溜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而男人见罗湫这反应,转头看向叶漓,脸色倒是很平静道:“你把他恢复记忆了?”
叶漓一边将法阵取消,一边道:“这个,你得问问沈雾年。或者,他刚刚回归门派的那只鸟做了什么,毕竟你把她们的记忆带着的。”
男人没说话,站在原地不动。
叶漓视若无睹,将法阵取消之后点燃了周围的烛火,房间里才算是有了点真正意义上的亮光。
罗湫一开始还准备说些什么,但看两人谁也不愿搭理谁的态度,于是也缩在一边不说话。
他之前虽是以他的视角去看那个故事,但期间的痛苦却像是狠狠扎进他心里的刺,难以拔去。那个故事里面,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师弟对门派,甚至叶漓都做了不太好的事情。但罗湫知晓他的身份,反抗不了,也只能选择沉默。
”你一直在这里想做什么?”
叶漓刚被那边房间的人发泄完脾气,对严枫安自然也没什么好态度。见这人一直站在那个位置,不吭声也没动作,也不知道这人想做些什么。
严枫安的眼睛一直看着叶漓,听到这一句话,似是对于他这番话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在自己身上东找找,西翻翻,找出一个崎岖图案的石块,递给叶漓。
叶漓转头一眼就看清这东西是当初张逸手上的那个,情绪有些不受控制的激动。于是立马就站起来,几乎下意识以为严枫安脑子抽风把张逸宰了,而这个就是战利品。
“张逸死了?”
严枫安一开始并不说话,直到叶漓走过来把东西拿到手里,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前段时间回了之前那个时空缝隙,偶然撞见正准备返回之前那个时间段的张逸。他当时慌慌张张,看不清旁边的缝隙通道,一下子跌了进去,不知道跌进现在的哪个时间段了。但他原本拿在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所以我就把这个东西拿了过来。你以为是什么,我杀了他?”
叶漓拿着那东西觉得它烫手得很。
见叶漓不答话,严枫安便打量着他如今的表情。
复杂不已的瞳孔,不知该作何的表情,浑身僵硬的态度。
也不知严枫安脑补了什么,原本面无表情的他在这一刻眼底似有了些笑意,连带着抵达嘴角。
“怎么?这种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不正应该交由你们吗?”
叶漓蓦然抬眼,对上严枫安含笑的眉眼,沉默一瞬,说:“的确。”
“那行,不打扰右使继续玩游戏了。”
严枫安似乎并不介意坐在一旁,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地缝里面的罗湫听见这一切。说完这些之后便熟练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深深的看着叶漓随后就于原地消失不见。
严枫安走了之后,叶漓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是没什么动作的。直到一旁的罗湫站久了腿麻,忍不住走过来。
叶漓看向他,淡淡开口道:“罗湫,你对于我现在是什么想法。”
罗湫正欲前进的脚步一顿,说:“大师兄就是大师兄。”
“这样?”
叶漓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大师兄。我存在在这里的原因,是我自己有私心,有目的来到这里。而你们的创世神,把他辛辛苦苦创造的世界拿来玩游戏,甚至肆意我在其中妄为。就连你目前所见的那些苦难,都是他默许。一桩桩,一件件,你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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