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漓看着沈雾年这没有任何防备的模样,不由得替这人感到悲哀。
不过那俩,真的是厉害,还真把这人当乐子看待了。
叶漓没有任何要上前的意思,站在原地对沈雾年说:“沈掌门在此就不怕万人唾骂吗?我年纪小,嘴巴很是不严谨,已将这件事禀报给各门各派了。”
沈雾年闻言低低的笑着,随后道:“没事,他们活不到来指责我的那一天。”
这意思,是指这东西快成了?
叶漓眯着眼,看头顶那愈发完善的阵法。看这金光蔓延的速度,可能还有半天就要完活了。
他压根没想过在这里久留,这次过来,就是要看看沈雾年心心念念的这个东西,威胁性有多高。不过眼下,叶漓觉得他肯定不会死,毕竟李柏还希望他快点运行这阵法呢。
“叶兄弟是要如北域一样,前来妨碍我的吗?”
见叶漓不搭话,沈雾年又开口说了一句。脸上的表情虽是笑着,眼底却透出一股暗藏的杀意。
言罢,他转头看向李柏。后者在他准备转过来的时候,就将视线偏移到了别处。随后站直了身子,看向叶漓,抱着铁剑的双手也垂直了下来。
“这是要除了我?”
叶漓挑眉看着走近自己的李柏,嗤笑一声。
“沈掌门似乎记性不大好,这位可出自我青御门下。他的一招一式,剑法口诀,我还不曾了解吗?”
“呵呵呵……叶兄弟这话说得倒没错。”
沈雾年笑出了声,道:“他应该跟你们说过他幼年时期的事情,本无仙缘的他,在得到了一位老者的药之后,就有了灵根,且修炼也没有问题。而且在通过青御门派试炼时,不也没被发现吗?”
“知道,我当初觉得那老者应是白川。不过现如今,想起白川亦受你驱使,所以那药是何物?”
又开始讲故事的套路,叶漓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询问。他倒要看看这厮这次,还准备怎么弄他。
沈雾灵年一副憋着大招的模样,表情激动得有些猥琐,至少在叶漓眼中是这样的。
沈雾年他不再看向叶漓,而是专注着自己手上的事情。在叶漓看不见的角落,他面朝树干,眼眸低垂,似是回忆起了从前在少年时期的种种。眼中的狠厉柔和了几分,嘴里低低了开口。
“凡人常说洗髓换命,仙人自有妙计,示有神丹妙药。可灵根,骨髓,是人一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时,就已然注定了往后的命运。那种东西,乃是天定。仙缘这条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那些话语亦不过是他们催死挣扎之际,编撰出来哄骗自己开心的伎俩罢了……”
“打住。”
叶漓看他有一副要大开嗓子说书的架势,连忙制止:“沈掌门可直接说重点。”
“……”
不过沈雾年虽然在自己的阵法上面激进了一些,但日常还是很好相处的。至少现在面对叶漓的突然打断,他也没有表现得多生气。
他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顿了顿,犹豫间应该是在斟酌自己的说辞。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原本应该一大堆的话,结合到了几句话能说完的程度。
“神明大人与我说了李柏身体内的封印,于是我将他原本体内的灵根废弃,将暗藏于身体深处的力量抽出来了一些。当时给他喝的那种药,可以直接针对这种尴尬的身体状况,让他在无声无息中进行转换灵根……”
“体内封存的力量代替力量?”叶漓接下了他准备说出来的下一句话。
沈雾年背对着叶漓,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很荒谬,而且离谱的方法对不对?但你看现在的李柏,他已经能灵活运用体内渗透出来的力量了。”
“……这些东西,严枫安跟你说的?”
叶漓表情一滞,心里对正蜗居在他沐阳峰的某个人,开启了国际友好问候。过了一会儿,似是缓过神来,对他疑惑的询问:“那他身体里面的封印,其实早在幼年时期就已经被你解开……之间还是严枫安协助的?”
“是,也不是。毕竟他设下的封印我怎可能会解除,只是抽取力量。而且他体内的力量很强大,抽取着一点点,已经够他作为一个正常修炼历程所需要的了。”
“嚯。”
叶漓就说呢。
当初他明明记得,云鹤委托严枫安设下的封印,是在任何时候都要第一时间保护祁深的决策。
简单来说,李柏是宋锦的力量储存器。宋锦不死,李柏就不会死。但宋锦死,李柏体内宋锦的力量就会主动解除封印,将其全部深入宋锦的体内。从而保证,那时候已经魂出肉体的宋锦的安全。
这种做法看起来对孩子太过残忍,但对宋锦却有实际性的帮助。而且这份力量的来源,是当时已经预料到后事的云鹤去求了严枫安,将他们父子的生命绑定在一起。
但在北域最后一天时,宋锦受伤,当时李柏直接上前触碰,结果宋锦就死了。
因为谁也没想到,祁深死亡,魂体流荡世间,不知为何有了化为实体的能力。而他一死亡,原身的力量会直接封入,当时仅仅是婴儿状态的李柏身体里面。原本应该没有交集的这两人,到最后,却因为李柏小时候的一点误差,导致云鹤的误判。
叶漓想事情的时候,也一直在注意在场第三个人的情绪。
看着站在任未身边,浑身气质,周遭气氛越来越不对劲的李柏。叶漓知道他从那些只言片语,结合当时的真相,已经想到了叶漓正想着的那一层。
宋锦是间接性因他而死。
亲情,友情,爱情,这三者原本毫无关联的情感,相互结合到一起是怎样的纠结,悔恨的画面呢?
怕就是李柏现在的状态了。
他看起来状态不大好,不知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还是想起了沈雾年这些年来的洗脑教育。总而言之,他脸往下垂着,看不清表情。但手上的动作,已经将那把铁剑背于身后,手上拿着的,换上了自己的佩剑。
“铮——”
剑拔出剑鞘的声音,于这个满是风声的地方很是清晰。
沈雾年余光瞥见李柏拔出剑,还以为李柏要听命他的对叶漓动手,笑得开怀。毕竟李柏的一身能力,的确大多数都是在青御学会的。他同意叶漓先前的说法,眼下也的确沈雾年在笑这小子不自量力。但他一心在自己的阵法上,根本没注意这剑指向的人。
叶漓看着他的动静,微不可察的唤出一阵低语。唇瓣微动,随着不可听闻的声音从口中出来,涌现出灵气。顿时,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很小的转移法术,正准备回转。
前面那两人一个专心干活,一个专心干在干活的人,自然注意不到叶漓这边的状况。
要打架,他这个爱好和平的人得离开了。
但在离开前的刹那间,他看见沈雾年和李柏中间出现了一位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女子的样子算不上出彩,眼中却有一股狠劲与漠然,那是经年累月的杀戮换来的。
她出现的时候是侧对着叶漓,冷眼面对着李柏,她手中的长剑举起,亦对着李柏。
叶漓愣了一下。
这是……林雀。
她应该是一直都在周围,只是未曾出来。刚才叶漓这一番挑拨离间,李柏有了杀沈雾年的心,所以林雀才会下来。
看她这架势,剑指李柏的态度,她怕是沈雾年那边的人。
张逸曾表示徐掌门在临出发以前,于他们两个嘱托的事情,在大致方向来看,是相同的。但内里包含的意思,其中的细节却千差万别。不过惋惜的是,即使被白川那样虐待的张逸,还依旧在维护着林雀,并不知晓这一内幕。在雨雾林外围,救回的林雀应该也是假装失忆,还将他骗了个好歹。
所以现在想来,徐掌门将两人遣去北域,也是发现了林雀的身份吧?
紧接着,叶漓想起当初他从沐阳峰醒过来,准备去找师父的路上,有弟子曾经说过……
“……倒是半年以前,掌门曾回过山门,是邀请了一位天玄的女长老来门中谈话。但不过半炷香,人就离开了……”
天玄的几位长老,不论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叶漓记得天玄貌似没有女长老。若真是想的那样的话,要么,这个时间段的林雀已然是长老,要么,就是她原本就是天玄的人。但不论哪种原因,都预示着眼下的情景。
回到沐阳峰的时候,严枫安正左手拿着个小篮子,右手扛着把锄头。一个人猫着腰从房子一侧的小房子里面出来,衣摆部位的的边缘都被泥土染得深色。看模样,已经进出来回好几趟,应该都是在耕地里染上的。
但严枫安拿这些东西,每一次落入叶漓眼中都觉得违和。
面容冷峻的美人着一身玄色长袍,一头青丝披于肩头,手里拿着这些东西仿若是上佳的仙器圣物一般。
叶漓走上前,发现在门口的位置被锄开了一片空地,应该是正准备种些什么。他想起当初从山间小屋回到这里的时候,叶漓就和严枫安说想要种土豆。后来几人去北域,近半个月,也没再有机会回去看看。
“回来了?”
叶漓没有进门,而是直接在他耕出的田地旁边蹲下来。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白衣染了泥渍,弯下腰,用手扒拉着地上那仅仅冒出一个尖尖的嫩芽儿。
“你刚种,就等不及催动法术让它长出芽了。现在看不出什么,等长大它就不甜不糯了。”
严枫安拿着东西在叶漓旁边站定,给他递了一个小板凳。叶漓偏过头瞟了眼,摆摆手。
“水泽那边什么情况?”
见叶漓不要板凳,严枫安就放在他旁边,自己拿着小锄头往田里去了。叶漓看了眼旁边的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要扯旧恩怨,我自然不愿费口舌牵扯进其中。”
其实单纯因为,叶漓不想和沈雾年扯那些有的没的。他总是能将事情想到最坏的打算,对人的猜测亦是如此,根本解释不通的那种。
叶漓说完,眼看站在田地里的严枫安伸出了手,要将那些刚种下去没多久的菜苗拔出来。
他见状,连忙道:“都让它长出苗了,还拔了做什么。你这正是冬天它们会长得慢,开春再长也差不多的。”
严枫安直起了身子,说:“再等到春天长,它和正常节气播种的就会有些细微的差别。”
叶漓闻言,没多大排斥反应,两手交叠在双膝的位置,看着严枫安:“无碍,我对此又没有多严重的强迫症,种都种了,就这样呗。”
严枫安点点头,并没有在这一点上多做争议。
周遭变得安静,院子外面,一块刚挖出来的田埂边。叶漓坐着,注视严枫安为土地撒上后山挖来的腐叶肥料。
此时已是午间,但冬日的太阳总是温暖的。即使日头再大,在阳光下面再久,却不会觉得焦躁。
叶漓坐在那里也不吭声,身体弯着,在地上扒拉出了一个小坑。然后头也不抬的,去够严枫安连同凳子一起放在旁边的菜种。伸手抓一大把,扔进那个小坑里面。见被填满,又拿出来了一些,却还是占了小坑的一半位置。
“额……”
叶漓看着自己身下,那几乎占满了坑洞的种子,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浪费。于是这种想法出来的一瞬间,他又狗刨式的,把那些种子都给刨出来了。
眼前的一幕,让严枫安表情有些无奈,却又掺杂着其他的情绪。从刚开始就一直看着叶漓的那些小动作,嘴角就上扬了。他向叶漓走过去,张开他的手掌心,将他又刨出来的那些种子悉数拂去。转而拿出一块绢布,细细擦去叶漓手心的泥土。
严枫安发绳上镶嵌着一排排规律的暗纹,若是平时不仔细看,只以为这是一条普通的纯色发带。以前的叶漓也不怎么注意他发带这么容易忽视的东西,但眼下看,发现那暗纹的纹路,似是是朱槿。
朱槿,又名扶桑。
叶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头顶看,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对了,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什么?”
“古歆是谁?”
“……”
严枫安扬起了头,仰视着叶漓。
在他的视角下,叶漓背对光线,低垂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感。
严枫安表现得很镇定,他不着痕迹的低下了头,道:“是你在南疆,或是晋洲听到的名字吗?不过这名字着实起的有些不大好,像是院庭的官家小姐。”
不对。
叶漓明显感觉他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手上的动作停止了一瞬间。恢复的间隔很短,若是不注意手上的动作,很难发现。
这个名字他也不知道,已经失去很多年记忆的叶漓,即使对她有印象,也想不起来是谁。但这人,却是他在芫月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之后,脑海里面涌现出的画面所呼喊的名字。
当初在浑浑噩噩的回到客栈的时候,他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的画面模糊不清,总是有很多人,很多声音,杂乱无章。这些东西一直持续到他醒过来为止,而当他醒过来,任未说,他在梦中一直在呼喊一个名字。
古歆。
不似官家小姐。
叶漓一开始觉得是任未听错了,但现在看到严枫安的反应,他觉得这个古歆可能是神界的。而且她跟自己的联系亦是存在的,只是被无形中隔断了。但他在神界的这么多年,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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