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竹带着罗湫赶到时,叶漓已经离开了。他们推开房门看见坐在床上的宋锦,疑惑他怎么又突然醒了过来,明明先前怎么都叫不醒。
感受到他们疑问的宋锦,温声细语的讲了一溜的瞎话糊弄他们。然后三人坐下来又聊了一会儿天,罗湫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宋锦体内的情况,他们才离开。
这边,叶漓并不准备回到沐阳峰。就严枫安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能在当初骗叶漓一次,这次询问也是一样的结果。
可他不知该去哪里,好像世界根本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叶漓想到了许子晟的奇怪之处时,他隐约觉得严枫安和方垣,还有那群神明,在骗着他。包括扶苓在内,他们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他们并不打算告诉叶漓。
可骗他一个干活的,他们又是为什么?
叶漓没有更多的记忆了,他想不明白,他只能原地踏步。
叶漓去了北域雨雾林。
到达这里时,不论是上个时间段的雨雾林,还是三百年后的雨雾林,与现在他所看到的都相差甚远。
两个词形容。
生机盎然,鸟语花香。
站在这里可观看到的角度,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的盘旋,树间的猴子在带着孩子穿梭其中,还从远处传来蛙鸣虫泣的声音。
一步一步的走近,走近丛林里面,走过一棵棵高耸入云的树木。抬头甚至能看见树干上,那些原本裂开的树皮间都流淌着新鲜的露水,像是刚刚下了一场雨。
叶漓去了中心湖畔的位置。
他看见了那些原本在湖边生长的水生植物愈加茂盛,岸边的石头都变为了花海。被风掀起的花瓣在半空中飘飘洒洒,风中混杂着清新的花香,一路延伸至丛林深处。
现在的它,真的就如传说中的模样,宛如一场声势浩大的仙境。
叶漓在湖畔中心位置,找了突出的石头坐了下来,静静感受着周遭的安宁。
鸟儿在头顶盘旋,带来花香,迎来甘露。风儿于林间穿梭,褪去晦涩,转变生机。花儿从花托分离,迎接枯败,融入芬芳。
有意义吗。
并没有。
但所有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意义而存在。
叶漓可能太过固执,他想不明白,又极力说服自己顺从当下的更迭。
严枫安想做什么?
方垣在做什么?
扶苓瞒着什么?
没有人告诉他。
他愈发觉得自己被困于一方天地,呼吸都变得困难。
几番迷茫之下,他鬼使神差般,拿出了先前那块被称为破界器的东西。
结果这一拿出来,这石头开始迸发出异常的光泽。光泽很淡,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感应什么位置一般。
叶漓连忙站起身,试图寻找到它感应的方位。
随着他一点点的试探方位,一点点的前行。在他的手中,石头发出的光亮愈加耀眼,直到停止闪动。叶漓抬眼往前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当初撕开底下结界的地方。
地上的阵法痕迹还是存在,只是变淡了很多。由此得见,严枫安的确是以这个世界变化结束之后的完整体,只是让每个人和其牵扯的因果转换了而已。
叶漓又一次召开了结界,进入了地底。
没有人陪着,黝黑无边际的地底还是黑得可怕。
叶漓直接以灵气转为实体,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环住自己的周身。这样的法术算是入门级,能在黑暗的地狱照亮两米开外的环境。但也是有弊端的,毕竟就目前认知的妖类,当你在两米的距离才看见它时,你就已经敌不过它们了。
想到这里,叶漓觉得还是夜明珠好使,没有维持时间,可以长久使用。
与人类在地底采挖的石头不一样,修仙界的夜明珠都是经过天地灵气滋养的。被修真者开过光,算是属于宝器一类的东西了。所以它的保持时间很长,能如光球一般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加上制作成本比其他宝物简便得多,关键时候还能把球砸人脸上,然后自己跑路。
叶漓这边跟着手中的破界器,一路来到了处于中心位置的那个悬浮的石台位置。
其实先前的地震,这里被剧烈的震动导致了坍塌。石台坍塌严重,叶漓站着的位置出口处,刚好就是歪斜的方向。
向上看去,四周的墙壁上还布满了裂纹。那是地底力量,因封印灵气的强大无法控制,导致冲破这地脉间的一道道封锁,在地底留下的痕迹。
叶漓飞身来到一处勉强可以落脚的位置。
放于中心位置的石台依旧还在平台上方,只是上方的东西被他上一个时间段装入匣中了。他当时在雨雾林被严枫安强制删除记忆回到青御,东西想必是还在北域的,只是不清楚具体方位而已。
想到这里,他注意到他手中的石头,原本在下来的时候愈加明亮的光泽莫名自灭,又恢复了灰扑扑的模样,似是一颗普通的石块。
“怎么回事……”
叶漓看着手中的物件,皱了皱眉。
不过既然引他到达这里,想必这周围有什么东西,正是和这石块是有用的。
于是叶漓将石块收入,伸手捏出一个光球,往深不见底的黑暗下扔去。
光球很快就到达了地底,照亮了周围的模样。残垣断壁,一些碎裂的石块分布得哪里都是,能落脚的平地很少。
当初他作为木缡,在听到一声长鸣之后,突然就回到了地面。而在失去意识之前,那个人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一刀将木缡拦腰斩断。在叶漓认识的人里面,这样的人,很少很少。
而在他回到地面之前,大地似乎又一次发生了震动。
叶漓看了一会儿,看到了一处没有被砸落的石头波及到的地方。轻点脚尖,一个起跳往下去,随后稳稳落在地面上。
他在周围找了好一会儿,但这里太乱,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很难找到什么。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道他莫名感到熟悉的声音落入了他的耳畔。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喃喃的低语,伴随着低泣,似乎就离他不远。
越过一堆堆碎石,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洞口。这个洞口很小很小,几乎只在他的膝盖以下。而且洞口的周围青苔遍布,底部还有一层茂密的草层,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
叶漓撸起袖子,撩开衣袍扎在腰间,动作干脆利落。随后弯腰往前一伸,一头扎了进去。
洞口的确太窄了,若不是叶漓瘦,怕是连前进用的双臂都无法伸展。
洞里很安静,除了耳边那挥之不去的声音,其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突兀。布料摩挲的声音,身体穿过青苔的黏腻声响,膝盖间的湿润触感被无限的放大。
爬了一小会儿,当他发现自己爬到终点位置时,是他半边身子差点探了出去。前面没有路了,叶漓借着光亮看着前方黑不见底的断崖式结构,心有余悸。
出口的位置倒是大,叶漓也终于可以转个身,在断裂的位置坐起来。
但他捏起一个光球时,发现这个终点似乎只是因为地脉裂开,而形成的一个小洞口。往左右两边看去,是用光也照不到的边界,而头顶几乎通了天际的一条巨大裂缝。
回过头来的同时,他也看见了,声音的源头。
在正对他的另一面墙体,有一个突出的平台。所看见的形状,似乎是从他这边的洞口分裂出去。
平台上面坐着一位破衣烂衫的女孩,跪坐在地上,环抱着她面前的一棵矮小的树苗。她不点妆而自红的薄唇,一张一合,低喃的唱着叶漓听不懂的歌谣。
歌词似悲哀怜,婉转流畅,字字深入人心。
她侧坐在平台上,薄纱质地的衣裙已经破烂不堪,堪堪遮住主要的位置。而她紧紧挨着树苗,贴在它的枝杈边。口中念念有词的,似乎是为这棵树苗祈福的话语。
这样的一幕似一场重要的祭祀,若有旁人见了都不敢出声,怕惊扰这样神圣的一幕。
而他带来的一缕光芒,正正好好照在她的眼睛处。明明两人相隔很远,但叶漓依旧能清晰的看见她眼中水痕涟涟,好似一位怜悯于天际的母亲。
是的。
母亲。
叶漓冒出这个想法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痴了,屏住呼吸,呆呆的看着那边,眼中一滴泪水茫然间砸落在他的手背处。
叶漓低头看着手背上的水渍,缓了缓神。
然而再一看向那边,女孩已经消失不见。而替代的,是一个女人正对着他。
女人被削去双手,冲叶漓跪着,低着头颅。她头发凌乱不堪,还有藏匿在发丝间看不真切的血迹。而身上露出皮肤的部分,布满了各样的伤痕,看起来很是凄惨。
她藏在头发底下的唇瓣颤抖,不停的重复,不停的致歉。
“……真的……真的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接着一声,充满愧疚的情绪深深感染着对面坐着的叶漓。不知为何,叶漓听着这一声声的致歉,胸口酸的厉害。
然后下一秒,在他的面前。女人正欲抬头,却被不知何处闪来的一道强光击中,就原地化为一缕烟尘,消散在他的面前。
叶漓坐在那里,看着女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瞳孔骤缩,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了心尖上,难受得很。他不由自主的抓住了胸口位置的衣襟,难受的弯下身,羸弱的身躯抖动得厉害。
“扶桑。”
一声轻唤,语调尾音轻扬,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故人唤的旧名。
而听见这句话的叶漓恍如被雷击中了一般,几乎没有犹豫的反应,他猛然间抬头,然而对面空无一人。
她……是谁?
叶漓想不起来。
包括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情绪,都是这具身体在进行强烈的反应。
他清楚,自己所看见的这一幕,只是一场幻觉。毕竟雨雾林这个地方,地底下灵脉数量许多,交叉间很容易让人陷入短暂的幻境。
但他很迷茫,毕竟一般的幻境现象,都是根据该人的过往记忆编织成的虚拟。但不论他千万年前在神殿,亦或是这几百年在这里,他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叶漓很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他敢肯定,就目前为止全部的记忆,他没有见过她。
叶漓坐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再次抬头的时候,对面的地上出现了一块残缺的石块。
在黑暗的平台上,它静静的躺在地上。它形状不大,散发着和刚才叶漓手中的石头一样的光芒与波动。
来不及哀伤,叶漓飞过去将那石头拿到手上。接着光线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那石块的确是破界器的剩余的一块之一。
叶漓拿出自己手中的一大块,试图拼接。
当这一块石块拼接到准确的位置时,石块猛然间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全部的视线皆占为光亮的白色。等光芒逐渐黯淡下去,他已经回到了先前进地下的那个位置。
树林内安静得可怕,叶漓的心跳声格外清晰,而思绪还停留在幽暗的那道裂缝中。胸口传来的沉闷感觉,眼眶发酸的情况,无一不暗示着那一幕幕的真实性。
叶漓回头看向自己方才进去的结界线,发现地上的线条变为了红色。他看见这一幕时,心中咯噔一下,然后才抬眼重新打量周围的环境。
枯叶。
高丛。
宁静。
死寂。
这是三百年后的雨雾林,准确来说,是处于上一个时间段的雨雾林。
他还来不及思索,就听见旁边比人还高的灌木丛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几乎是声音响动的下一秒,他就看见了几个眼熟的人。
尹烈,沈浅。
当时他记得尹烈带着沈浅离开之前,说要将沈浅带回崇光国,因为沈浅是沈雾年挑选的镇兽。可惜叶漓后来没有来得及了解这句话的含义,结果后面就回到了三百年前的时间段。
不对。
这里离出口远得很,而且眼下的时间段,沈雾年快要开启阵法了,他们怎么越往深处走?
他们好似看不见叶漓,径直往方才地上的那条红绳去。
尹烈揽着沈浅的腰,将她靠着树干坐下来。然后,手中亮出有柄银刀,干脆利落的往沈浅的胸口猛的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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