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蹁跹,如流风轻云,落在谁人发上。

    君行舟回眸一顾,是旧乡。

    桃花纷飞时节,那白衣少年人背着手,眉眼缱绻,正在朝他笑。

    “君……行舟。”君行舟一哽,迟疑着唤出了那个名字。

    “嗯。”少年行舟又弯了弯眼,似乎并不意外会看见如今的君行舟。

    他也不问君行舟从何而来,他只道:“你还好吗?”

    “尚可。”莫名的,面对自己,君行舟不想暴露自己的狼狈。

    “那,你是从何而来?”少年行舟似乎十分爱笑,不过他一直背着手,只留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看向君行舟。

    “百年之后。”君行舟答他。

    “我能活这么久啊?”少年行舟有些讶然。

    他满眼好奇,忍不住继续问道:“那,能给我讲讲,那个有我的人间吗?”

    “好。”君行舟被眼前人带动着情绪,同样弯了弯唇,他说:“那是一个,没有人会再欺负你,没有人能再欺负你的……新世界。”

    “真的吗?”他似乎不信。

    “真的。”君行舟答得笃定。

    “那……真好啊。”少年行舟不觉柔和了目光。

    他身上有种不同于君行舟的纯粹,却又有股,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

    他望向君行舟的目光,有种君行舟自己都读不懂的忧郁。

    他说:“我曾经见过你的,在鬼域里,在每一个……你濒临崩溃的时间里。”

    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君行舟曾以为,眼前人是他的心魔。

    可一切,似乎又不尽然如此。

    他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行止间都带着不谙世事的干净。

    这怎么会是十七八岁的自己?

    早在十四岁那年,他的天真就已经粉碎得透彻。

    而今,少年行舟缓缓朝他伸出手来,那掌中,盛着一枝桃花。

    他说:“抱歉啊,从前,总想引你与我,共坠无间地狱……”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说着,他又有些哽住了。

    少年行舟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我只是,以为我无路可走。”

    所以,连活着都成了一种痛苦。

    “有的。”君行舟蓦然开口,握住了桃花枝另一端。

    只是那路太苦太难,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是少年时的君行舟,他不知道,前路等待他的,是如何悬崖万丈。

    少年行舟闻言微怔,可抬眸时,仍是朝君行舟笑得温柔。

    他说。

    “可是,从未有人告诉过我什么是对错,我是那样平平无奇的活,苍白惨淡的死。”

    “连被分魂镇压在四海八荒之下,都不值得史书记注一笔。”

    他忧郁的眼,像沉寂的海,浮起的波光如碎星坠下,打湿脸庞。

    在即将散尽的浮光中,那轻得不能再轻的话也在随风飘散。

    他说。

    “所以,请活下去吧,行舟。”

    在那个,君行舟不是被抹灭在历史洪流之中的一粒尘沙的世界里。

    在那个,他真的能活下去,不必再活在他人虚构的幻梦中,的,新天地。

    是旧乡。

    少年消散无踪影,空留一枝桃花,引蝶流连如梦。

    “该醒了。”

    突然的响指打破寂静,君行舟睁眼时,就见一只浅粉蝴蝶飞去。

    而宴止正笑吟吟看他,问道:“君卿,本座赠你这黄粱一梦,如何?”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说罢,宴止轻晃了晃手指。

    如今这黄粱一梦破,恰如浮沉百载,历尽千帆归来,可还是少年?

    君行舟伸手接住飞来蝴蝶,淡道:“蝶非我,我非蝶,百年梦破,不过弹指。”

    君行舟听得出宴止话中劝诫,他也素来不是,会因为情感羁绊,就颓唐不前的人。

    他指尖轻动,惊飞蝴蝶,缓缓道:“今时我为天道之主,自应掌天道之责。”

    “那,我们可说好了。”宴止笑意愈深,他道:“他日九霄天再相见,天地有序,你我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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